第 1 章 绪论
1.1“巨龙”横空出世
火车作为一种新式交通工具,是英国工业革命的产物。“1814 年,英国锅炉工史蒂芬森创制‘布拉策号’蒸汽机,揭开铁路机车运行的序幕。”因行驶时火车烟囱喷火而取名为“火车”。虽然现在火车早已不再烧煤,也不再冒烟喷火,但是“火车”这一名称被沿用至今。工业革命加快社会现代化脚步,陆路交通在速度和空间上一次次被更新。西方各国以及被压迫民族鉴于政治经济等需求,竞相修建铁路,世界进入“铁路时代”。中国自 1840 年左右国门打开,有关铁路的知识随着西方的入侵引入中国。当时中国的爱国之士如林则徐、魏源、徐继畲等人在其著作中关于火车均有提及,接着,“中国建设铁路之议,始于同治三年(1864)。是年英国人司梯文生由印度来华,倡议在苏州、上海间建一铁道,谓可与伦敦西北铁道媲美。但其时风气不开,无人应和。”
和火车在英国初现时一样,新的事物开始传播总会受到阻碍。1865 年英国商人为谋利益在北京宣武门外建 0.5 千米长的铁路,但他忽视本土文化及其国人的传统思维内涵,如此暴力和速度型的怪物,自然为当时国人所担忧,政府遂下令拆除。随后 1876年英国洋人采取欺骗手段在中国成功修建第一条铁路——吴淞铁路似乎颇得民心,然而好景不长,试运营 1 个月就在 8 月 3 日轧死了人。后来中英谈判,中国出资收购此铁路,并再次拆毁。①而中国第一条自建铁路唐胥铁路也因朝中大臣以破风水为由遭致反对,缩短为唐山到胥各庄一段。
火车引进中国以来,其发展迂回曲折。清政府一系列闭关政策,国民惧怕铁路会让国门大敞导致外敌入侵,加上铁轨以及汽笛鸣声会有伤风化,败坏风水的观念,使得铁路在中国的修建着实经历一番曲折。然而,由铁路带来的巨大利益让列强眼红,帝国主义列强依旧纷纷在中国修建铁路,以便把他们的侵略势力从中国沿海伸向内地,谋求更多暴利。另一方面,因铁路原因加速了清政府最后的灭亡,也让孙中山以及当时的进步人士,看到了铁路对于一国发展的重要性。“富强之策,全籍铁路交通,拯宜从速兴筑。”此后,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中间又历经多少阻碍,火车最终漂洋过海,像一条巨龙在中国横空出世。
“初来乍到”的火车引起国人种种惊呼,火车这一庞然大物带着速度和力量到来,的确“吓坏”不少乡民。有为之惊呼的,有为之默然的,有为之欢乐的,也有事不关己的①。但无论何种态度,火车进入民众日常生活,对社会生活及其思维方式产生的巨大影响已是不争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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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火车与民国文学研究综述
近年来,关于交通工具与文学问题,已有不少学者关注。文学关注生活,反映当下,新式交通工具的出现,对社会政治、经济、文化都产生了重要的影响,自然在文学作品中也有较多体现。以学术期刊网——中国知网作为调查对象,以“火车”为主题,限制在中国文学学科领域内,共搜到 1588 条相关文章,包括与火车有关的文学作品在内,当然,这只是部分火车资料研究。除此,不得不提到一部重要的火车著作——《火车上的民国:上册》,它由中国铁道部出版,权威性很强。作者李子明先生一直致力于铁路生活史资料的搜集和研究。这部书以散文化的口吻进行叙述,虽然看起来不像史料那样严谨,但是以火车作为观察民国社会文化的窗口,利用散见于民国时期各种文集、书信、日记、游记及官方文件等相关资料,图文结合,声情并茂,从另一个侧面展现民国社会风貌,具有较大的史料价值,也为本论文提供了较多的思考视角。诗人张桃洲较早的关注到火车这一交通工具与文学(诗歌)之间的联系,他在 2003年读书上发表《沪杭道上》,以敏锐的眼光捕捉到中国新诗在 20 世纪二三十年代视角的转向。从不同的诗人们坐在相同的沪杭线火车所写诗歌出发,提出移动的火车视角促使诗人观察外物的方式发生变化。他发现“作为观察者的外在之“我”在诗歌中的确立,恰恰是中国现代新诗‘现代性’特征显现的标志之一。”[4]就在 2016 年三月我的毕业论文初稿完成之际,才得知香港科技大学的陈建华先生也对火车与民国社会文化及文学关系产生了兴趣,于 2016 年分别在《上海文化》第 3、5、7 期发表了《民国火车考》上、中、下三篇,从被历史遗忘、被现代压抑的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交通文本中探出火车所承载的民国文化。在他的论文中,清末民初大量关于火车的文学作品被挖掘,补充了火车引进中国带来的种种变化,并从中窥探出了清末民初社会逐渐现代化的蛛丝马迹,学术价值极高。近五六年来,不少博硕士论文已关注到不同的交通工具与文学作品之间的密切关系,仅 2011 年北京大学就有两篇现当代硕士生论文是从交通视角来谋篇布局。虽然很少有单独以火车这种交通工具作为唯一切口的写法,但是,在这些论文写作中多多少少都离不开火车的视角,对火车的时空新体验叙述最为繁多和精彩,只不过他们并未曾将火车的时空体验与其他交通工具严格区别开来。具体到火车视角方面研究比较深入的是王桂妹等人关于火车现代性问题的探讨,尤其是它本身就携带着西方入侵的符码,意蕴极为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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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文学对火车的“发现”
2.1 火车声音的情感传达
火车声音是引发作家想象的一个焦点,许多文学作品中对于火车声音的刻画尤为重视。一方面,读者通过文字感受作家现场的听觉;另一方面,这一听觉本身又引发作者和读者们,结合自身经验在脑海中产生想象和联想,从而进一步赋予这种声音以象征的意蕴,并不断延展。此时火车行驶发出的声音,已经不再是纯粹物理上无意义的听觉声音,而是一种具有特定意义的象征符号载体。
何为声音?《现代汉语词典》解释为“由物体振动而发生的波通过听觉所产生的印象”。构成文本想象空间的火车声主要是两种声音,一种是火车的汽笛声,一种是火车行驶过程中火车轮与铁轨摩擦声。火车的汽笛声有严格的规定和标准,一般在火车站较常听到的是二短一长声,和一声启动的长声汽笛。长声3 秒,短声 1 秒,间隔1 秒。而摩擦声主要是因为火车车轮与铁轨之间为防止铁轨热膨胀,留有一定缝隙,当火车经过时就会与铁轨碰撞,这是火车运动时产生声音的主要来源。
“车轮在铁轨上碾出重复的繁响,天上没有星点,一路不见一些灯亮;只有车灯的幽辉照出旅客们的脸,他们老的少的,一致声诉旅程的疲倦。”伴随着火车行驶,车轮的声响似乎成了旅途行走的标志。这是一种现代机器的声音,同时也是作为一种自然地声响表征时光的流逝和旅人的心理感受。这两种声音经常出现在火车文学文本中。火车汽笛声在文本中常以拟声词“呜呜呜”出现,车轮与铁轨摩擦的声音以“咣当咣当”、“咔嚓咔嚓”拟声词较多,有时直接用“汽笛声”三个字来从听觉上渲染故事氛围。
一次巴金送哥哥乘搭津浦火车回天津,巴金表面上对哥哥的离开并无悲伤,只是选择提前离开,然而实际上并没有走远。沉默的他,直到火车的放气声尖锐传来,火车车轮驶动的声音也开始响起时,知道哥哥即将离开,巴金的离别之情终于喷薄而出:“我的眼前模糊地出现了你的瘦脸,我的心隐隐地痛起来。我没有流泪,但是我的声音有些哑了。”火车的汽笛声、车轮转动声,作为一种听觉,成为刺激离人情感神经的因素。在增添哀愁之时,也涌发了作家文学构思与想象的意识流。汽笛声一旦响起,便是没有回头的离别。和古代舟楫车马不同,古人别离低头絮语,长叹凝望,多一刻钟的停驻,晚一刻钟再踏上船有相对的自由。而今火车等新式交通工具显示更多得是一种冷漠无情,它有固定的时刻表,不因人的情感的浓烈多留一刻钟。正如黄遵宪所描述“钟声一及时,顷刻不少留。”汽笛声在传达离人一种感伤之情的同时也成为情感喷涌的刺激物,从送别到离去,高潮点也即是那一声火车开动的长笛,将思念与不舍寄托于声响之中,那火车的“咣当咣当”声正如古人满地悲情絮语的现代性变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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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火车铁轨的人生想象
铁轨先于火车发明。1767 年英国金属大幅度降价,价格低廉,一家铁工厂堆积生铁如山,既不卖出去又占地方,于是就找人将其浇铸成长长的铁条,放在门前,人们发现车辆在铁条上行驶更加自如,因此备受重视。火车体积重、压力大,在地面上很难直接行驶。而行驶在铁轨上则可以减少摩擦大大提高速度,再铺上枕木和石子,用来分散火车的重量,还可以吸收噪音和热量,至此火车通行日臻成熟完善。铁轨由两条平行钢轨组成,标准间距为 1435mm,长长的两条铁轨究竟延伸至何处,又是如何激发作家灵感,进入到文学想象空间的呢?
首先,象征人生。穆时英在短篇小说《夜总会里的五个人》末尾这样写道:都市生活瞬息万变,“一长串火车驶了过去,驶过去,驶过去,在悠长的铁轨上,嘟的叹了口气。辽远的城市,辽远的旅程啊!大家太息了一下,慢慢儿的走着——走着,走着。前面是一条悠长的,寥落的路……辽远的城市,辽远的旅程啊!”现代化的都市生活瞬息万变,在五光十色的夜总会里,汇聚着一批生活失意的人。他们在寻欢作乐和追求刺激中,上演了一幕幕人生悲剧。谁都不知道下一刻的命运,生与死,苦与乐,人生就是一辆苦痛列车。在胡钧益的墓前,他们正如这辆火车一般叹气自己的人生。对比化的手法,将这些人的人生同铁轨巧妙结合,悠长的是铁轨,同样是不知生死的人生道路,辽远的岂止是铁轨延伸的城市,何尝不是疲倦无期的人生旅程?
其次,象征旅途和目的。人生旅途的未知与风险同样发生在孙俍工身上,作为现代重要的教育家、翻译家、文学家,孙俍工沐浴着五四文学的浪潮,其为适应新文学教育的需要编写的《小说作法讲义》,对现代小说创作影响深远,在小说《前途》中,作者同乘客一同挤在拥挤的车厢里奔赴前程。虽然火车带着危险和未知,然而,乘坐的人们仍将希望寄托于列车终点站,所有的痛苦和危险都是暂时的。既然选择了前进,就无法避免伤害,那么,只有勇往直前的去面对,和喷着热气的大火车相比,乘客是脆弱和渺小的。生命都在这小小的火车里,乘客对于前途未知危险的态度象征着乘客对自我人生前途的状态,对过去苦难的忘却,对未来的希望停留在自己想象的前途上。正如乘客说得最多的话,“好了,只要到了车上就不怕了!”拥挤的月台,只要坐上车就行,拥挤的车厢,只要到站就好,对于过去没有任何留恋,而对于现在要承受的苦痛则寄希望于自己想象的未来里。“现在火车开满了机器,正向着无限的前途奔放!……大都是在那里等候着个人所想像的前途到来!”火车的境况对于乘客来说,是一个无法改变的大环境,在这个充满未知和危险的背景下,只有随着火车勇往直前,抛开过去,才会有希望和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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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火车文学”的社会空间........................ 24
3.1 大小空间的理论探讨 ......................25
3.2 权力等级的车厢社会 ...................283
.3 火车与民国现代性 ....................35
第 4 章 “火车文学”的文本空间.................. 42
4.1 快节奏话语的车窗风情 ...........................42
4.2 色彩冲击波的视觉表达 ......................46
4.3 城乡对立的文本视角 ......................49
第 4 章 “火车文学”的文本空间
4.1 快节奏话语的车窗风情
“火车文学”是速度上的文学,但当时的火车速度远没有现在快,因此,火车时速决定了人与外界景物之间适度的距离与审美,虽然一晃而过的景色决定了乘客的视觉体验是短暂性、临时性,但却是可描摹性的,只不过所看到的景物反映在文本话语表层上多是一种词语的省略,快节奏的短句较多,长句较少,显示一系列重复性节奏,容纳内容丰富而不一一细描,这种写作特点似乎更适合诗歌文体的特性,诸多乘坐火车观察的窗外风情多以诗歌或者散文诗的形式呈现,比如刘大白《车中人语》、《车中一瞥》,徐志摩《火车擒住车轨》、《车上》、《车眺》、《在火车上一次心软》(译)、《沪杭车中》、《火车擒住车轨》,俞平伯《别与归》、《山东底晓》、《将别》、《白》,康白情《草儿》、《车行郊外》、《雪夜过泰山》等都是关于火车的诗歌。火车进入到白话文诗歌,散文化的口语方式突破了旧体词的束缚,使得白话文体随同火车一同快速普及。
语言美、绘画美、建筑美,对于新文化运动时期诗歌形式较为成熟的,当属新月社,徐志摩 1923 年所作《沪杭车中》,以行走的火车车窗代替静止的地面观察点,一种全新的风景伴随着徐志摩别样的心境被勾画出来,大量的叠字、省略式的语言在文本形式上表现得尤为突出。
火车行驶时,看到的景色只是一晃而过,刘呐鸥笔下火车的窗外,他能体验和把握到的感受也只能用“飞过了”、“茅舍”石桥“柳树”等简单的词语来匹配火车速度带来的视觉冲击性。窗外的景色能够停留在脑海里的也只能是单个的景物,原本浑然一体的时空之景被切割成一个个零碎的独立场域,语言本身也随之支离破碎,列锦 修辞格的使用,增加了语言表达的张力,可以依赖简短的语词来达到更多的容纳效果,张爱玲在《异乡记》写道,“火车里望出去,一路的景致永远是那一个样子——坟堆,水车;停棺材的黑瓦小白房子,低低的伏在田拢里,像狗屋。不尽的青黄的田畴,上面是淡蓝的天幕。那一种窒息的空矿——如果这时候突然下了火车,简直要觉得走投无路。”火车一路的景致是“坟堆”“黑瓦小白房”“水车”,在语言如此多姿的张爱玲笔下,能够写出来的景致也只能是破碎的短语式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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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论
佛曰:十字街头好参禅。火车虽小,却有大千世界。那风景比十字街头更有趣。无论是火车外的风景、还是火车本身以及火车内部的众生相,都被多情的文人赋予了超出其作为物质本身的文化意义。它以自身速度、文明载体、暴力与先进同在的表征,进入文学文本一直持续到当下。本文重点讨论的是民国时期火车与社会文化及其人之间的内在联系。当然,为了追根溯源和拓宽文本的广度,一些晚清火车与文学的状况也少许纳入,目的是为了更好的阐释民国社会火车的文化内涵,也有几部建国后发表的作品,鉴于其文本的描述对于民国社会以及本论题的重要意义,也被采用。
从火车被文学发现,进入文学文本起,它就在文本中承担各式各样的作用。归根结底,都是为了更好地传达作者的创作心理,在文本中呈现不同的面貌。与火车有关的汽笛声、铁轨、车站等,无形中暗合着别离、启程、漂泊、流浪等主题,以“火车”为主题的作品自火车进入中国以来,逐渐形成一个文学现象,并非偶然。火车文学的出现,丰富了文学多样性,在连接新旧文学中起着重要的桥梁作用。乘坐火车之人,无论外在的车厢是拥挤还是舒适,他都有一个相对独立自由的心理空间,凡是在火车上不能行动的事情都可以都过思维和想象来完成。在时空融为一体的车厢社会里,列车行驶的方向和速度将人们带向远方,带向未知和幻想,在相对隐去的时空隧道里,记忆呈现碎片化镜像,人的灵与肉达到空前结合,内心思想映射在外向空间,由此实现心理空间自由的转换和游走。
然而,作为社会的重要一物,火车又不单单只催化了作家内心的创作情感,它同时还承担着许多社会功用,它在扩大文学表现范围的同时,还外现许多隐性的社会文化内涵。作为一种社会场域的镜像,展现民国群众的日常生活,另一方面,参与着民国现代化的进程,火车与政治、经济、文化以及战争的密切关系,正如铁路专家凌鸿勋所言,“举凡我国社会的转变,思想的醒觉,经济的发展,以及政治的演进,国运的隆替,在与铁路问题有关”。火车文学所包含的社会复杂性,不比一个政权更迭的影响小,在开辟文本表现空间的同时,对文本形式空间也产生了影响,就本论文所提到的火车与现代文学的书写而言,最为感兴趣的便是火车作为一个客体究竟如何参与到文学主体的创作当中,火车在文学文本的内容与形式的生发过程中,究竟参与了怎样的成分?当然这也是我写得最为薄弱的地方,虽然我能敏感到它的存在性和重要性,但是,以我现在的知识水平和写作能力而言,更多的是言不尽意,力不从心。
参考文献(略)
铁轨上的风情——火车与民国文学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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