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翎家族小说研究

一、张翎家族小说及相关问题

（一）张翎生平
张翎于 1957 年出生，祖籍在浙江省苍南县藻溪镇，两岁那年便随父母移居温州市区县前头。张翎是一个不安于现状的人，1983 年从复旦大学毕业到北京工作，三年后，她只身去往加拿大留学，在卡尔加利大学进修文学硕士学位，毕业后去辛辛那提大学进修听力康复学硕士学位。张翎到加拿大 10 年后才开始写作，白天在诊所工作，为小说创作准备相对稳定的物质条件，到了晚上开始创作。
虽然她成名较晚，但起点很高，其首部长篇小说《望月》自发表以来就受到文坛的关注，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创作了一系列的优秀小说。目前她创作了长篇小说《望月》、《邮购新娘》、《交错的彼岸》、《金山》、《阵痛》、《睡吧，芙洛，睡吧》、《物语流年》、《劳燕》；中短篇小说《余震》、《雁过藻溪》、《江南篇》、《丁香街》、《死着》等。曾多次获得海内外重大文学奖项，曾获第七届、第八届“十月文学奖”，加拿大 “袁慧松文学奖”，《中篇小说选刊》双年度优秀小说奖，“中山杯”华侨文学奖唯一组委会特别奖。曾六次进入中国小说学会年度排行榜，目前，其作品被翻译成多国文字出版发行。
张翎从事过很多职业，当过老师、工人、翻译、医生、作家等。丰富的工作经历让张翎有机会接触形形色色的人，为其创作提供了大量的素材。“地球上有鸟儿飞不到的地方，但没有温州人到不了的地方”,这可以说是对张翎这一温州人的真实写照。当年华工修铁路那段历史，史书上记载很少，华工当事人大多不识字，几乎没有留下文字记载。为了创作小说《金山》，张翎去中国广东、维多利等地实地考察，在东亚图书馆、加拿大省市档案馆里翻阅文献资料，以其严谨求实的态度与作风建构起海外华人奋斗史的雄伟大厦。从中可以看出，张翎做事特别认真、谨慎。另外，《金山》自创作以来就受到大众好评。张翎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话很客气，也很谦虚，可见她为人十分低调。
张翎以谦虚严谨的态度与孜孜不倦的精神创作出一部又一部具有历史厚重感的小说，为读者开启了一扇通往家族历史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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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家族小说的概念、源流及创作现状
家族小说的类别丰富，对于其定义众说纷纭，但是作为研究者必须理清这个问题。“在文学批评的层面对家族小说正式认可的是西方学术界，1979 年《文学术语辞典》中对 saga novel 的解说是‘写大家族生活的散文叙事作品’”；20 世纪 80 年代末我国学者将这一术语正式运用于文学批评。邵旭东这样定义，“确切地说，它应该指描写一个或几个家族的生活及家族成员间关系的散文叙事作品，即写两代人以上的家族本身及生活，甚至追溯家族的历史，也涉及同代人中几个成员和几个家庭之间的关系”；这篇文章发表了近三十年，至今仍有借鉴意义。叶永胜认为，“家族叙事取材具有特指性，它所描写的对象应是一个或几个家族，展现它（们）的生活，或追溯其历史，并在现实与历史相结合的叙写中，折射时代风云，进行社会、历史、文化、生命的思考”；许祖华在《作为一种小说类型的家族小说》中这样写道，“家族小说是一种有特殊规范的小说类型。它的题材内容具有特指性，常描写一个或几个家族的生活及家族成员间的关系，并由此折射具有丰富内涵的历史和时代特征。所叙故事，具有相当的时间跨度，往往在历史与现实结合中，形成‘编年史’般的格局”；杨经建在其专著《家族文化与二十世纪家族文学的母题形态》中所研究的“家族文学”范畴较之以往的研究更为宽泛、含义愈加深厚。这里出现了“家族小说”、“家族叙事”、“家族文学”这几个概念，下面对以上三者进行区分。“家族小说”是按小说的类型而分的，它通过展现家族中几代人的关系以及遭遇，来表现家族整体的命运沉浮，带有家族史诗色彩。“家族叙事”的研究对象是叙事类作品，包括小说、戏剧、影视等叙事类文学作品，它比家族小说宽泛得多。“家族文学”较前两者的涵盖范围更加广泛，甚至出现泛化的现象，并且这一概念的使用比较混乱。张翎的绝大多数作品均属于家族小说范畴，因此，本文将对其展开深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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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张翎家族小说书写

（一）移民家族人物群像
优秀的家族小说一定离不开鲜活的人物形象，比如《红楼梦》塑造了众多血肉丰满的人物形象，率性又叛逆的贾宝玉、伤感又聪慧的林黛玉、外冷内热、富有野心的薛宝钗等人物形象深深地印在读者的脑海中。张翎的家族小说给人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饱满、立体的移民家族人物形象，作者就是通过“追溯者”、“移民者”“守望者”等人物的情感经历以及命运浮沉来构造家族大厦的。
1.家族血缘的追溯者
张翎笔下有众多的家族血缘的追溯者形象，他们往往是家族的出走者，当初是为寻梦而离开家乡，人到中年遇到不如意时开始想到回乡，他们的返乡之旅是对家族血缘的发现之旅。在分析张翎笔下的追溯者之前，我们需要理清人、家庭、社会之间的关系。“在中国文化中，不是社会发展造就了家庭，而是家庭或家族的发展造就了社会，因为中国文化的发展是以宗法家庭为背景的 ”①人是所有社会关系的总和，人是不可能脱离社会和家族而存在的,当谈到家族的时候，就关系到了我们每一个人。由于张翎笔下的追溯者形象在其家族小说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因此分析追溯者这一人物形象就显得尤为重要。通常小说中的女主人就是家族血缘的追溯者，例如，《雁过藻溪》中的末雁、《邮购新娘》中的江涓涓、《交错的彼岸》中的黄惠宁等人。返乡只是一个简短的序曲，后面的家族历史故事才是重头戏。换句话说，张翎通过描写追溯者的返乡寻根之旅来揭开家族历史之谜。
下面就以《雁过藻溪》中的主人公末雁为例来分析追溯者这一特殊人物形象。末雁是科学研究人员，生活除了工作，再无其他兴趣。中年末雁遭遇了婚变，在这件事上丈夫很决绝，后来从女儿口中得知，末雁丈夫对她没有生活情趣这件事很介意，遭遇婚变的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母亲去世，末雁返乡葬母，寻根之旅由此拉开帷幕。末雁生于土地改革时期，当年末雁的母亲为了获得人身自由，出卖了自己的身体，不幸怀上了末雁。母亲将末雁视为自己的耻辱，三个月大末雁就被送到奶奶家抚养，这使得她与母亲的关系一直不好。童年时期的末雁在家里备受冷落，从小就有逃离的意识，她觉得熟稔的孤独更令人窒息。可以说，她生活在无爱的家庭中。因为她是土改时期母亲耻辱遭遇的产物，所以母亲对她一直回避，甚至厌恶。父亲对她倒是温和客气，可对妹妹却是威严有爱。末雁似乎就是家里可有可无的那个人，她的童年被孤独充斥着。到了十六岁中学毕业，赶上了上山下乡运动，末雁受够了家庭边缘人那种生活，于是她毅然决然地选择到苏北姚桥插队。可以说，末雁是一个为了实现理想可以赴汤蹈火、不顾一切的人。插队后的她迫切想要改变命运，为了得到大学招生名额，不惜用身体交换，后来被江苏农学院录取。在全国回复高考的第三年，末雁就考上了北京地质学院的研究生，之后移民美国。末雁的生活始终处于闯荡和变动中，这是她家族的基因所致。当年外祖父被抄家，整个家族逃的逃、死的死，末雁的母亲黄信月用身体作为交换条件才得以死里逃生，而末雁就是母亲的耻辱，也是历史的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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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家园与放逐相整合的主题呈现
张翎小说一贯的主题就是展现担负着沉重历史的中国人如何走向世界，他们为了生存、为了理想不断进取，重燃生命之火，并且在奋斗中获得新的生命体悟。张翎笔下的人物有这样的共性：他们为了改变现状，勇敢去寻梦，他们的生活处于永无止境的变动中。寻梦注定让他们远离家乡，变动意味着漂泊无依。然而当这些远离家园的寻梦者在异乡遭遇挫折时，他们纷纷选择回到故乡，从家族亲人那里找到继续前行的力量。如果说寻求梦想是自我放逐的话，那么回乡问祖则是对家园的皈依，作者巧妙地将两者进行整合。从中可以看出作者清醒的文化姿态：她试图寻找东西方文化融合的可能，探寻人类共同的精神家园。
1. 走出生存困境
人类在生存的过程中不得不面临一些困境，诸如孤独、痛苦、恐惧等。这些困境又是客观存在、难以克服的,它们构成了生命的不完满。20 世纪的中国经历了革命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土地革命、文化大革命等重大历史事件，当作家提起笔来写作，这些历史记忆就会自然而然地涌入笔端。张翎是一位历史感很强的作家，她的家族小说在书写故国记忆的同时把笔触伸向历史的更深处，进而把几代人放在灾难面前，让他们在困境中坚韧地活着，以匍匐的姿态走出生存困境。
《阵痛》讲述了三代母亲们不同寻常的生命传奇。在战火纷飞的年代里，柔弱的她们毅然肩负起生命延续的重任，她们生于忧患，又在充满忧患的乱世生下女儿，从上官吟春（勤奋嫂）到孙小陶、从孙小陶到宋武生经历了同一种宿命。第一代女人上官吟春被日本兵强暴，被丈夫怀疑怀了“贼种”，无奈之下逃到昏暗的山洞里生下了女儿孙小陶。孩子耳边有和大先生一样的肉块，上官吟春喜出望外，她坚信这是大先生的血脉。然而这时，大先生已命丧黄泉。上官吟春奔走他乡，化身为开老虎灶的勤奋嫂，独自将女儿养大。待孙小陶生产时，正赶上了一场武装打斗，生下了女儿宋武生。宋武生长大后对生育这件事很反感，因为她家族的女人在生育的过程中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在乱世，生存是件异常艰难的事，对独自抚养孩子的单身母亲来说更是难上加难。宋武生的外祖母勤奋嫂独身一人养大女儿，她要面对无穷尽的孤独和恐惧，因为她的虚假身份，也因为亡夫的地主出身。母亲孙小陶嫁给了自己的老师，女儿宋武生的亲生父亲却是越南培养的中国留学生，越南战争爆发后便过去报效祖国了。母亲孙小陶一辈子都沉默隐忍地活着，宋武生在缺少爱的家庭中成长，这或多或少影响了她的价值观念与婚恋选择。宋武生这一代人赶上改革开放的大潮，她选择出国深造，本以为这时可以安安生生地生育了，谁料又赶上了“911”事件。作者旨在传递出一种希望，她笔下的女人用生命的延续来抵抗突如其来的灾难，新生命的降生为家族，甚至民族带来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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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张翎家族小说风格特色............................18
（一）残缺的悲剧演绎与完满的精神追寻 ........................18
1.残缺与追寻.............................18
2.困境与奋进................................19
四、张翎家族小说价值意义与局限.......................26
（一）张翎家族小说的价值意义..................26
1.丰富了当代家族小说的人物画廊........................26
2.为民族历史正名...........................27

四、张翎家族小说价值意义与局限

（一）张翎家族小说的价值意义
作为土生土长的温州人，张翎有着温州人特有的文化性格，她敢闯敢拼。她把这种勇于拼搏的个性赋予给了她笔下的家族人物身上。不管是老一辈底层移民，还是新一代的投资移民，或是到东方寻梦的西方人，他们身上都具有执着、勇敢、勇于拼搏的个性。这些形象丰富了当代家族文学的人物画廊。作为新移民作家，张翎对于家国有着更深的感触。隔着大洋，对待家国的那些历史有了更客观的认知。对待东西方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化，她致力于需求文化融通的可能。作为女性作家，张翎的女性意识潜伏在她的小说里，但她并不是女权主义者，她用情感作为线索来结构故事。作为基督教徒，张翎试图用爱来化解干戈。
1．丰富了当代家族小说的人物画廊
张翎笔下的人物形象丰富了当代家族小说的人物画廊。她笔下的新移民形象、底层移民形象、家乡守望者形象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上一代移民作家的笔下，那些移民者受到种族歧视，工作上也受歧视，没有得到同工同酬的平等待遇。文化上，上一代移民作家多表现种族歧视与文化冲突。同时代的严歌苓同样热衷于表现文化冲突，她对人性的披露非常尖锐。张翎则不同，她信奉基督教，在对待本土文化与异质文化之间的冲突时，她态度十分谦和。她笔下的小说人物都是一些敢闯荡的追梦者，赋予给她笔下的人物以温州人的精气神。那些追梦的移民者一直在路上，找寻理想中的精神家园，无论走到哪里他们都能入乡随俗、落地生根。中国大陆文学对底层移民者的描摹少之又少，移民文学中对移民华工的刻画也十分刻板、空洞，不够鲜活。张翎的《金山》为我们打开一扇通往移民历史的大门，她将有血有肉的底层移民者形象展现在我们眼前。以方得法为代表的底层移民，为了振兴家业在异国他乡九死一生。虽然贫穷，他们仍然心系祖国，方家父子为了拯救危难中的祖国不惜变卖家业，甚至献出生命。他们是大历史背景下的小人物，他们始终秉承爱国创业的优良品质，他们舍小家顾大家的奉献精神令人感动不已。张翎用现实主义的笔法，将我们带进一个充满人情味的家族世界。无论是艰苦创业，还是舍己救国；无论是守护家园，还是去国寻梦，他们愈挫愈勇的态度都能给我们心灵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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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
张翎是新移民文学的领军人物，她辗转于中西文化之间，开阔的视野使得她能够更加冷静客观地审视家国历史。张翎擅长写故乡的人和事，尤其善于写几代人物的命运变迁。寻求生命的真谛是每个人的任务,寻求正是张翎家族小说的一贯主题。与其他家族小说不同的是，张翎展现给我们的是移民家族的风云变迁。由于关注对象的不同，张翎笔下的家族人物别具特色，作者赋予给人物以生命，让读者看到了有感受、有性格、有血肉的人物形象。张翎在人物塑造上最突出的贡献就是把金山伯背后的家乡守望者拉近公众视野，丰富了当代海内外家族小说人物画廊。另外，在文学与历史的表达上，她具有平实的历史观。温和、博爱是她对待历史、文化和种族的态度。张翎对婚恋的表达呈现出悲剧性的审美意蕴，这恰恰是作者对生命、历史以及人类命运形而上的思考。她写下的家族人物命运悲情但并不悲观，小说结尾处作者总是让读者看到一丝光亮。
在这个多元化的当今世界，文化的融合势不可挡。当代人对精神家园的追寻将永不停歇，一次寻求之旅结束后，新的寻求之旅又将开始，精神家园将永远在寻求的路上。所以说，张翎家族小说中对人物寻求的展现正是承担了当代的时代主题，具有了深刻的内涵。此外，张翎的家族小说作为海外移民家族小说的代表，在继承文学传统的基础上进一步成熟，在主题与艺术风格方面对家族文学进行了开拓，并做出了新的尝试。张翎的家族小说是中西方文化融合的产物，作者试图找到文化融合的契合点，从而建立起多元文化的“第三种空间”，她展现给我们的是温情的家族世界。
参考文献（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