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李佳琦们”身体的境遇
一、李佳琦的劳动生命史
（一）南昌阶段：从普通柜员到 BA 网红
2015 年，李佳琦大学毕业后到南昌天虹商场美宝莲专柜做化妆品销售员。月薪资三千元左右。半年后，李佳琦被升任为彩妆师，薪水翻倍。“李佳琦能晋升理由很现实：他长得帅。①”随着李佳琦影响的扩大，彩妆师李佳琦影响范围扩大，开始出差，并与明星同台主持。
BA （美容顾问）网红。2016 下半年，欧莱雅和美 ONE 公司合作准备做网络直播，在全国各地的 200 名欧莱雅彩妆师中找出 7 个人。李佳琦大概排名在第三、四的样子。刚开始，李佳琦每天直播两小时，工资从四五千元变成一万多。三个月后，因为没有卖出多少东西，公司停掉了补贴，很多人就不做了。李佳琦坚持继续做下去了。转机出现在 2017 春节，李佳琦被算法垂青，被推荐到淘宝主页，流量一下就上来了。为了抓住流量，李佳琦自己制定了“6 小时马拉松”计划，每天播 6 小时，至少持续 30 天，并且被执行下去了。此时他的粉丝维持在几万，月收入超过 5 万。2017 年六月份，美 ONE 的老板邀请李佳琦去上海见面。2017 年端午节后，李佳琦离开南昌去了上海。
（二）上海阶段：从淘宝 TOP 到全域网红
从 2017-2019 年，李佳琦在上海的劳动空间和劳动时间基被固定下来了，劳动模式也呈现单一的趋势，除开劳动时间，他几乎没有休息时间（见表 1-1）。2017 年，李佳琦已经成为淘宝 TOP10 的主播，在接受访谈的中，此时李佳琦的劳动频率是每天每场直播 6 个小时以上，从下午 7 点到凌晨 1 点，“我一年 365 天，我到现在已经直播了 389 场，每天都要直播就不敢休息，我有一天晚上最高纪录是试了 189 支口红，6 个小时试了 200 次口红。②”此时他的收入大概在六位数。
..........................
二、以资本为指向的“网红工厂”
李佳琦从南昌去到上海发展的 2017 年，正是中国短视频蓬勃发展的时期。快手宣布完成由腾讯牵头的新一轮3.5 亿美元融资。今日头条布局了火山小视频，新浪微博布局了秒拍。2018 年，越来越多的政府部门宣传转向了短视频平台。通过制作短视频来发布政府信息，宣传旅游景点。 “梨视频”新一轮融资 6.17 亿元，快手融资 10 亿美元。“信息可视化、短视频技术“风口”上的研究热点——大量文献集中在视频产品运行方式及现状、问题的描绘”② 。2019 年，短视频制作从 UGC(用户生成内容)转向 PGC(专业制作内容)。根据 iiMedia Research的数据显示，中国的 MCN 行业自 2017 年以来实现了爆炸性增长，机构数量从数百家飙升至数万家。
大量的“一夜成名”、“一夜暴富”职业神话使得越来越多年轻人将职业选择的目光投向了“网红”、“主播”。 在民间，MCN 机构也被称为“网红工厂”，意味“网红”变成工厂流水线上可以在短期内被批量生产制造的产品。资本家投入大量的资本来生产符合市场期待的网红产品，互联网平台方提供售卖平台，网红工厂提供生产空间和情境。生产资料和劳动力的结合，是劳动过程的开端。劳动者（网红）本身是凝结着劳动成果（个人和他人）的固有存在物。在参与劳动的过程中，劳动者（网红）的身体才会变成（个人和他人）劳动的对象，是劳动的承担者，是一种可以购买的生产资料。当劳动对象为身体时，劳动者（个人）的劳动还没有结束，只有当劳动者的劳动价值直接或间接附加在其余商品上时，劳动者的劳动过程才算完成（淘宝直播、刷火箭）。
..................................
第二章 两种非物质劳动形式
一、淘宝主播的情感劳动
（一）ICT 与情感劳动
让我们回到“情感劳动”概念的产生中去。哈特和奈格里从汽车工厂生产模式从福特模式（生产和消费相对“沉默”的方式，很少倾听市场）到丰田模式（生产计划频繁且迅速的同市场交流）的转变中，发现通讯和信息在生产过程中担任中心角色。服务业（缺少物质和耐用的物品）以信息和各种知识的持续交换作为基础。情感劳动何以成为一种劳动形式？在哈特和奈格里那里，情感劳动“涉及感情的生产与控制，并要求（虚拟的或实际的）人际交往，即身体模式上的劳动”。“这种劳动是非物质的，即使它是群体的和感情性的，因为它的产品是不可触摸的，是一种包含放松、幸福、满意、兴奋或激动的感觉”。
“情感劳动”概念的提出，就伴随着 ICT（Information and Communications Technology，信息通信技术）的迅猛发展。20 世纪 70 年代，信息通信技术开始被许多发达国家所广泛采用。20 世纪 90 年代起，受益于 ICT 及其产业发展带来的强大驱动力，以互联网为核心的信息通信技术不断出现突破性创新，计算机和互联网的普及应用加速扩散②。情感劳动之所以成为一种劳动形式，得益于 ICT 的发展。情感劳动能够经过互联网社交媒体进行传播，建立起新的人际关系，从而能够被商业化并直接产生使用价值。从这一个角度来看，情感劳动与ICT 的发展是密切关联的。“正是数字技术的介入使得情感得以生产和创造价值”③。
随着 ICT 领域的不断发展，以 5G 商用的发展、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区块链、工业互联网等为代表的新技术必将对传统劳动形式和劳动制度带来冲击。情感劳动，劳动者消耗了自己的劳动力，没有生产出具有物质形态的产品，借助于互联网计算机技术，将自己的情感固定在数字载体上进行传播，满足他人的情感需求，从而建立一定的人际关系。劳动者对自己的情感资源的消耗，也可看作为对自己身体的损耗。技术的进步，使得身体最大程度最大可能的参与了劳动，即使是主观性的情感也参与了劳动，成为某种商品，被售卖，某种程度上，人和劳动的关系更加密切了起来。
...............................
二、淘宝主播的语言劳动
（一）语言类型：口头禅/隐喻
1.口头禅
“Oh My God！”、“我的妈呀”、 “我的天哪！”“所有女生”、 “买它！”，是李佳琦的代表性的口头禅，已经成为个人具有标志性的语言符号。亢奋饱满的情感状况、具有渲染力的语言组织能力、重复性的语言暗示，让李佳琦以及他的语言模式很容易被消费者记住。相对于其他淘宝主播，语言劳动的显著性并不是所有人都具备。薇娅，在语言方面，没有符号式的口头禅，语调平平，甚至可以说没什么明显特点。产品的极致性价比，是薇娅最好的营销。即是这样，“不玩虚的”这句话也经常在薇娅在淘宝直播间出现，成为个人的行动概括。
根据语言学的分类，口头禅可以被分为两种类型：语法化、语用化；具有三大元功能，分别是概念功能(ideational function)、人际功能(interpersonal function)和篇章功能(textual function)。当我们将李佳琦的口头禅带入分析模式中（如表 2-2），我们发现，李佳琦使用频率最高的口头禅主要都为语用化类口头禅，表现为概念功能和人际功能。而“下面一个是”，
这种具有篇章功能的话语在整个直播语言体系中表现为直播商品片段之间的区分，不被纳入口头禅的语言分析类型。
............................
一、男性美妆博主的崛起 .......................................... 29
（一）“她经济”与男色消费 ............................................ 29
（二）资本策略与市场定位 ........................................ 29
（三）技术进步与职业选择 ............................................ 30
第三章 “技术-劳动”：性别分工
一、男性美妆博主的崛起
（一）“她经济”与男色消费
2007 年，“她经济”作为教育部发布的年度新词之一，是指消费市场中越来越关注女性的需求，从女性消费者的视角出发来进行用户研究，以生产符合女性消费群体的喜好的产品。现在社会里，女性的社会地位和经济独立能力提高，女性具有强大的消费购买需求。作为女性，以化妆品、饰品、连衣裙、高跟鞋、香水等为代表的消费领域，和作为妻子和母亲，以日常生活用品、食物、婴幼儿产品为代表的消费领域，女性往往都拥有自主购买权利。一般而言，“她经济”的主要特征是指：一是更为注重产品的审美设计，女性愿意为看起来很美好的事物买单；二是更为注重情感消费，“它也许是产品气味而产生的氛围，产品款式而萌生的联想，商场整体的空间温馨感营造等等①”；三是女性更愿意分享购物体验，和更容易受到外界的评价的影响，口碑宣传是主要的传播渠道。这与大众对于女性喜好结伴逛街的心理特征想关联。
传统消费社会里，女性的身体往往被展示，作为男性消费的对象。而随着“她经济”时代的到来，女性的消费权利和地位上升，传统的消费主体也在逐渐发生着改变，“男色消费”时代到来，“小鲜肉”、“小狼狗”、“正太”等系列男性的消费符号，为女性所喜爱。根据《2019年美妆短视频 KOL 营销报告》中显示，抖音、快手、哔哩哔哩三大平台上，男性美妆博主占比均超过二成，头部美妆博主中，男性约来越多。男性美妆博主受到追捧，与女性意识觉醒、女性经济地位的提高想关联，女性开始通过消费男色，来展现自己的性别地位的优势，获得自我认同和自我满足感。李佳琦帅气的外型，细腻的语气，化妆、口红试色的行为，切合了当下女性的对于男性的审美，在女生看来也具备极高的审美感。
..........................
结论与反思
本文企图回答两个问题：第一个，资本如何最大限度性的利用“身体”从事非物质劳动？我们在第二章介绍了网红工厂的身体状况，并在第三章中从“情感劳动”和“语言劳动”两个角度进行分析劳动者的非物质性劳动的情绪。得出的结论是：劳动者对于身体的呈现，始终顺从来自于资本的压力。从对体重的控制、整容、立人设等方面，都体现出身体管理的苛刻，而在管理制度上，MCN 机构也形成了一定形式的盘剥，用资本来引导劳动者顺从这套制度的约束。作为文化资本的身体，常常直接转换为更为现实的经济资本和社会资本。作为消费符号的身体，身体的展示和遮蔽的自由，不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作为交往媒介的身体，正笼罩在技术的阴影下。劳动者的情感劳动生产出情感商品，如表情包、短视频、直播和粉丝社群等等，劳动呈现出情感重复和情感异化的倾向，人的情感被不停的消耗，取而代之的是这类物。劳动者的语言劳动主要体现在语用化口头禅、隐喻上，在对于普通话水平、规范性用语以及工具型语言服务的研究基础上，我们可以看到“语言潜能构成了社会合作的基础”，但在非物质劳动中，语言潜能和语言表演消解了工作与休息的界限。劳动变得无孔不入。
回答的第二个问题：为什么男性美妆博主不断增加，且占据更大的话语权？女性对于男性从事美妆行业的反应是什么？以及这种非物质劳动中性别分工的越位带来了什么社会影响？我们可以看到随着女性社会和经济地位提升，女性有能力为男色买单。资本的引导和技术的进步为男性美妆博主不断崛起创造条件。而女性对于男性占领其劳动领域的态度，显得沉默和让步。这与社会固有的“厌女症”现象密切关联，女性的“自我厌恶”和两种自我策略都可以解释女性的让步现象。而大众媒体对于网络“女主播”新闻报道的刻板印象，加剧了社会的“厌女”情绪。基于此我们来看在技术进步的影响下，男性对于“男性气质”存续问题的策略，如将职业性别和社会性别进行了区分，建构了一种不同的男性气质。而对于女性，则要复杂的多。
参考文献（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