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李娟散文中新疆风景的“日常化”
(一)自然风景的日常化
李娟的散文世界,有着原野,有着陌生而遥远的名字,比如喀吾图、阿勒泰、阿克哈拉、富蕴、吉尔阿特……这些都是属于在中国的边陲地区独特的地区,在那里有着不同于内陆的气候与人文,有着牛羊与草木的气息,飘着青草的香味,浮想着牛羊成群的场景,那里是一个迥然不同的地方。所以在一定的程度上,我们沉醉在她的自然传达之中。李娟给我们呈现了一个不一样的风景,她在跟随哈萨克牧民转场生活的路途中,看见了城市人不曾听说过的也不曾见过的风景。她给我们展开了新疆的长卷风景,这风景中是日常生活与山川风物与昼夜交替以及四时变化,这些都紧紧地交缠在一起,是另一种与世隔绝的生活。那是一种陌生的生活,是沾满了人间烟火但是却又远离人间烟火的生活。
西部散文作家刘亮程认为:“对于一个写作者来说,最高等的教育是生存本身对他的教育”,然而,“除了书本,我们已经越来越不懂得向生存本身,向自然万物学习,接近生存在我们这个时代变成了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人类的书籍泛滥到比自然界的树叶还要多了,真实的生存大地被树叶层层掩藏。一代人从另一代人的书本文化上认识和感知生存,活生生的真实生活被淹没了。思想变成了一场又一场形成于高空而没落到地上的大风,只掀动云层,却吹不走大地上的一粒尘埃。能够翻透书本最终站在自己的土地上说话的人越来越少,更多的人生活在一本或一大摞书本之上,就像养在瓷瓶中的花木,永远都不知道根在广阔深厚的土地中自由伸展的那种舒坦劲”。①而李娟散文正是书写了在新疆大地上的日常生活,但她笔下的日常与王安忆笔下的日常世界是不同的,王安忆在《文革轶事》里曾评述道:“这里的每一件事情都是那样富于情调,富于人生的涵义,……油条是剪碎在细瓷碗里,有调稀的花生酱做作料。它把人生的日常需求雕琢到精妙的极处,使它变成一个艺术……上海的生活就是这样将人生、艺术、修养全都日常化,具体化,它笼罩了你,使你走不出去。”①如果说王安忆笔下描写的是精致的上海日常生活,那么李娟笔下的新疆风景是荒凉又是平凡的普通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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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游牧生活的日常化
所谓游牧活动的日常化就是李娟通过在自己游牧生活中观察和接触到的人物形象所用一种日常化的书写方式。游牧的生活在李娟散文中占有重要的一部分。久居新疆的李娟和这一块土地结成了难以割舍的文化心理,并不自觉地渗透在作品中,新疆内在化地构成了她创作中的一种自然“风景”,这种“风景”是与“人”密切相关的。比如在李娟写新疆哈萨克民族的日常生活时,写了许多女性的生活,比如卡西、加玛和扎克拜妈妈妈以及居麻嫂子。她赞美他们坚强的生命。不仅如此,李娟对儿童的生活也进行了热情洋溢地描写,她赞美孩子们的天真活泼,担忧并同情着他们长大之后的命运,李娟笔下所书写的女性和儿童的生活为新疆这片粗犷的土地带来了一丝柔情,使得李娟笔下新疆的日常生活充满了温情。
作为承担种族繁衍众人的女性,老一辈的哈萨克族女性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家庭。牧民家庭,男人放牧,女人承担繁重的家务。在李娟的散文中,她是在日常生活的书写中表现了这些女性人物的生活,居麻的老婆即使是身处于恶劣的环境中,她也一直在艰辛地劳动着,疾病缠身的她虽然不善言语但是却是能干的劳动者。哈萨克族的女性一味地守护家庭,按部就班地进行日复一日的工作和生活。 儿童的生活在李娟所书写的日常生活中也得到了体现。胡安西的童年是漫无边际的,劳动是光荣的,长大成人是迫切的。她用细腻和敏感写下了“小小伙子胡安西”这个形象,他有着童年的欢乐,也有长大成人的焦虑。他的童年是欢乐的,是漫无边际的,他可以独自度过许多时光,发明许许多多的游戏,但是在李娟的笔下,他是勇敢且孤独的。她写新疆女孩子们的友谊,写女孩子们凑在一起梳头发,“苏乎拉不但手法别开生面,相关经验也与众不同。做发型的过程中,她一会儿问我有没有啫喱水,一会儿又问我有没有直板夹。问得我目瞪口呆,我没有——我当然没有!放羊的还用什么直板夹?”①在游牧生活中,除了漫无边际的孤独之外,也有着日常生活中的温情时刻,她能感受到这些时刻并细致地描写下来。在李娟笔下的日常生活画面中,人们的生活单纯而快乐,他们融于自然,但也在绿色中艰辛地成长。这些人物在草原上过的生活与其他地方是不一样的,他们更加自在,更加淳朴,更加健康。在李娟的散文中没有典型的人物性格特点,人物的生活是在日常化的书写中得以出场和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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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李娟散文中“日常化”背后的主体建构
(一)自然风景背后的“观赏者”
李娟笔下有着我们常见的自然风景,她笔下的自然风景是日常化的。她可以在生活中发现无名的小花和天上的云朵。虽然北疆的美是惊心动魄的,但是在她的笔下也可以是温柔的。因为她可以在生活中发现乱石中生长的满天星和刺玫以石花,发现四脚蛇在石丛缝里躲闪,她在冬牧场中可以感受到一颗石子所带来的欢喜,“这些石子很少有超过豌豆大的,但它们总是斑斓光滑,色泽明亮,仔细地看还有些半透明的玛瑙一般的。”①在她的眼中,石头的美并非是平凡的,她用一颗细腻的心慢慢地欣赏。新疆的自然风景在她的笔下是日常化的,她在散文中不写新疆土地上那些气吞山河的蓬勃,相反她用那些细微的美好在平凡的世界中寻找存在的意义。李娟的散文明朗丰润,好像春夏之交丰茂的草原和森林,蓊郁潮湿,她的比喻和感觉都是一片一片的,茂密地生长开来,而这文字里又透出极天真率直的气息,是日常化的生活气息。而她关注的也是能够打动自己的那些具体而微的事物,因为生活在其中,才会明白游牧生活的美是从山坡上看一群羊慢腾腾地往前走。
新疆的生态景致和它所独有的异质文化对李娟来说是具有极强的审美性的,正是因为长天阔野的自然环境和自由奔放的游牧生活带给她强烈的心灵震撼和视觉冲击。在她笔下的万物都仿佛成了精灵,构成了她散文独特的美感。在她所书写的草木虫鱼中,它们都拥有着生命的活力和张力,有着情绪的力量和波动。李娟笔下的新疆天空有着上帝一般的俯视视角,它是蔚蓝且深沉的,在蓝天之下,人们的日常生活依然有序地进行着。人们的生老病死和悲欢离合都在新疆这片广阔的大地上上演着。除了天空之外,大地也有着自己的生命,它有着自己的律动和呼吸,它有自己的愤怒和平静。小草们会为自己的生命而努力挣扎,花朵们有着自己的情绪符号,它们仿佛是精灵,向人们述说着自己的成长故事。这些花草虫鱼都是李娟自己的感情的投射,它们为生存而努力,都有着自己的情绪和心情,它们在大自然的深处存在着。在李娟的笔下,世界万物都有着自己成长的方向,它们的成长对于李娟来说有着梦幻的色彩,它们的生长充满着神奇性,所以在李娟的笔下,自然万物不仅有着传奇性也是自己日常情感经验的一种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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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哈萨克游牧生活背后的“游走人”
李娟所写的游牧生活是日常化的,她不仅描绘了新疆的自然风光而且也描绘了在这个绝美风光下人们的生活。她在新疆的大地上,面对着大山和戈壁,书写着在这片大地上生活的人们,她写下自己身边的人物和事件,写下属于她的游牧生活。李娟书写的新疆,有春牧场、夏牧场和冬牧场,她创造了自己的游牧世界。她笔下的新疆,有着独特的异域风采,也有着自己的所思、所想和所感。李娟的独特体现在她把游牧文化转化成一种人生态度,以一种讲述日常故事的文化节奏来看新疆人的生活,它们往往是亲切的,带着点趣味的,有一种“无风舟自转”的感觉。她每一篇散文都很亲切,就像是一位在远方的姐姐不紧不慢地向你讲述这片她生活的土地,她眼中的新疆。在李娟的书写中并没有回避新疆这一片土地给人们的日常生活所带来的变化,反而在一方面更加细腻地表现了在日常生活中即使由于气候和生活的不便人们心中的坚守。从李娟的叙述中,我们知道这些不是硬写的创作,是人类的家常。阅读李娟的散文,我们仿佛进入了被调慢的时间和空间,是我们记忆中的家园,人们简单地生活,感受着简单的快乐。人仿佛置身于新疆,一起看着她说的云,山,影子,阳光,河,那里有着阿勒泰变幻无常的云朵和风,有着没有被世俗沾染过的乐观和哀愁。人在其中,体会自然,与万物静静地发生着联系,有着人和自然、生命和生命的快乐。
李娟她生活在新疆,一起跟着哈萨克的牧民们一起游牧和转场,观察着他们的生活,包括他们的饮食习惯和生活习俗,甚至他们在日常生活中和生活方式中所表现出来的思想观念。所以,她可以对游牧民族的生活进行着较为细致的描写。她和牧民们生活在一起,真实地感受着这个民族,赞赏他们的生活。但是在这一过程中,我们可以发现李娟是一位旁观者,因为不同的文化身份使她多了许多的新鲜体验,同时,她与一般的观赏者又有所不同,她是融入在这个游牧的生活中的,所以不是远远地观望着他们,她会和牧民们同吃同睡,一起转场。所以我们可以说她既是旁观的“他者”,也是参与的“自者”。身份上的差异和地域上的差异使得李娟对新疆风景的书写有了独特的视角,她和少数民族作家对民族文化具有天然优势的理解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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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当代散文中新疆书写的“日常化”转向与当代价值 ..................................... 31
(一)当代散文中新疆书写的“日常化”转向 ................................ 32
(二)李娟散文“日常化”书写的当代价值 .................................. 36
三、当代散文中新疆书写的“日常化”转向与当代价值
(一)当代散文中新疆书写的“日常化”转向
自新中国成立以来,有众多书写新疆的作家。丁帆在《中国西部现代文学史》中将西部的文人创作者身份分成三大类型:“第一类是土著作家,即生活在西部的少数民族作家和汉族作家的创作;第二类是流寓作家,因为除西藏以外的西部,一直是将士戍边(包括后来的军垦)、垦荒移民(包括支边者、知识青年等)、罪犯流放、官员贬谪的主要地区,所以,就形成了一支庞大的流寓作家群;第三类是客居作家,他们到西部旅游、探险或者作短暂停留创作了一批有关西部的作品。”①在王敏的《新疆新生代汉语创作研究:焦点与阐释》中对新疆新生代文学类型的划分中也提到了类似的标准,还谈到了“一类是通过想象或者媒介宣传对新疆进行精神巡礼和描摹的‘网络作家’的汉语文学书写。”
由于作家各自的知识结构、文化背景、价值取向和人生体验的不同,他们的新疆书写也呈现出不同的风貌,但总体而言,当代散文中的新疆书写,具有比较鲜明的时代性特征。
新中国成立初期曾经出现一批歌颂中国共产党和歌颂无产阶级的新疆题材作品,在这一时期作家笔下的新疆风景不只是跟一种单纯的视觉形象联系在一起,而是成为人们改造的对象。阅读这一时期的作品可以感受到对党、对领袖和对解放军的崇敬以及人民新生的喜悦和幸福,多民族国家的伟大形象也随之在文学中被渐渐描绘出来。昆仑山的太阳、野马、边塞、草原、天山、大漠、胡杨树、塔里木河、清真寺以及坎儿井等都是新疆书写的典型对象。这个时期在作家的笔下,民族的历史和社会的现实都是不可缺少的背景。虽然民族的历史可以使作家笔下的创作带来较为沉重的历史厚重感,但是这时期作家的个性和独立的声音基本被淹没在时代主流的共振中。如刘白羽在散文《昆仑山的太阳》中这样写道:“我们在前进!我们在奋战!你,永远金光闪闪的昆仑山呀!你抚育过多少万代人民,你阅历过多少沧桑变幻,但你何曾见到像今天这样比金刚石还坚硬,比水晶还透明,比火焰还炙热的人,他们就要以无穷的智慧和威力,把今天的梦幻变为明天的现实。你,昆仑山啊!在过去你不得不为人间的愁苦而流泪,今天你不得不为人间的欢乐而畅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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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
建国以来的新疆散文创作得到了很大的发展,新疆独特的地理位置和自然风貌,深厚的文化历史和多彩的民族生活在散文这一种相对自由的文学形式中得到了更加丰富的表现。有鉴于此,新疆著名的文化学者韩子勇先生就曾经提出过一个“散文的自治区”的概念,而有关新疆风景的书写在当代新疆散文的发展中有着巨大的作用。从地理学上来说,风景这个概念是将视觉形象和物质世界联系在一起的一种表达方式。将风景与话语权力联系在一起时,社会关系和自然世界便处于相互构建的关系,那么这样一来便是描述性的自然和文化形态的研究,有了一层政治化的意味,风景和社会问题联系在一起成为了新的研究议题。从这个视角来看,当代新疆题材散文中的新疆风景有着它鲜明的时代性。李娟的散文中飘着新疆的青草和泥土的芳香,讲述着新疆的日常生活,她的散文散发着独特的艺术魅力。近年来读者对她的关注也逐渐增多,学界对她的散文研究也逐渐增加。作为一位七〇后的作家,李娟的散文写作在当代新疆题材散文写作中的地位是不容忽视的。
在当代新疆题材散文的文学发展中,散文家选取何种新疆地理景观、如何描写新疆的地理景观、怎样处理好风景与作家情感表达与时代关系,是研究当代新疆散文题材中不可避免的研究话题。李娟以其独特的书写方式在当代新疆题材散文发展史中占据了一席之地,为上述问题的解决提供了思路。借助风景理论,将李娟放置在当代新疆题材散文发展史的范围内研究,可以发现,在当代新疆题材散文的发展中,李娟日常化的书写方式有着她的独特性,在日常化的书写背后我们还可以看到自我的建构和李娟散文当代的意义和价值。
参考文献(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