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从小儿女情怀到大的悲悯
一、消费审美差异
“消费”是商品社会的一个概念,是社会再生产过程中的重要环节。它指的是利用购买产品来满足人们各种需要,是生产过程以外执行的生活职能。20世纪中期以来,“消费”开始具有更多的象征化意义,并逐渐成为满足欲望的外在手段,成为获得身份认同和信仰符号的过程,因此消费商品的风格、档次与等级成为人们社会身份的外在标志,同时也是人类精神活动的载体。安妮宝贝的小说属于消费时代的时尚小说,在她的作品中可以看到大量的、甚至整段罗列的物质商品名称,以及她一直热衷于描述人物出入的消费场所。购买商品和空间场所消费除了表现人物消费行动外,内在指向的实质是支撑人物活动的精神机动。在安妮宝贝的前期作品中,人物的消费行为可以理解为纯个人体验的“小资”消费:消费者为了满足世俗欲望和感官刺激而沉溺于自我陶醉。而在其后期作品中,驱使人物消费的动机是去世俗化的、有思考的、有价值的。安妮宝贝将物品购买的形式在文学领域中显现,展现了人物不同的消费行为,进而可分析不同消费行为下内在的精神驱动。作为在新时代崛起的女作家,安妮宝贝以自己真实的体验为基础投射到文学作品的创作中去,反映了工业文明背景下人类精神层面的缺失,具有独特的审美空间。
(一)物品的消费
消费意识形态和商业运作是这个时代最大的标志。在物质的挤压下,人性开始经历着不同程度的异化,激烈的社会竞争导致生存困难,进而内化成人们内心的焦虑、惶恐和冷漠。安妮宝贝作品中的消费不是指日常满足生活需要的消费,而是指被刺激起来的物质欲望满足。在安妮宝贝早期的创作中随处可见这种对购买物的细节描写,因此早期的安妮宝贝也不可避免地被贴上了“小资”的标签。随着作家阅历的增长,精神世界也逐渐成熟和现实,对物品的购买渴求从价格变为价值,表现为一种追求“本真”的消费态度。.............................
二、人格关系的抗争与突破
在《自我与本我》中,佛洛依德将人类心理分成两部分:自我和本我。本我是最原始和无意识的心理结构,由遗传的欲望和本能构成。因此本我是一种非理性的冲动,可看做理想与现实的脱节,是一种原始动力。自我代表理性,接受外部世界的现实规则,主张克制自身欲望,但不否认本能。弗洛伊德认为自我与本我的关系好像骑手与身下的马匹,自我用社会常识与规则来引导和压制本我,但有时本我又不完全受自我控制。因此在本文中,以这种自我与本我的关系来分析安妮宝贝前后期作品中人物的内心状态,进而分析他们外显的动作行为。安妮宝贝作品中,虽然人物姓名极具隐喻和混乱,但作家表现出来的自我与本我的较量是十分明显的。安妮也坦言,受原生家庭影响(无父),她自幼就性格倔强、孤立、极端、充满敌对性,形成了她无法与世界和世人好好相处的性格。其笔下人物也都是特立独行、警惕、敏感的,而内心却充满着对能够融入人世冷暖的渴求。这种自我与本我的失衡与对抗使得他们的行为古怪、激烈、乖张。
从“自我”与“本我”关系的角度来分析安妮宝贝作品可以清楚地发现,在其前期作品中,作家本身已经意识到了作为人身上的矛盾性,自我与本我相互作用、影响和斗争,只是作家一直纠结于阐释这种状态,找不到精神出口;而在其后期的作品中,作家开始尝试使这二者达到平衡,用学习和实践的方式来检验和锻炼自身,以求达到“超我”的理想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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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乘宗教修行之船渡向彼岸
一、宗教哲学之染
安妮宝贝与许多新时期优秀作家一样将关注点置于写人生的苦痛与无奈,但她观察与描写的角度避开了苦痛形成的大背景的社会根源,不批判受现世秩序惩罚的不正常伦理,而是强调人生命中随出生而来就带有的宿命魔力。安妮宝贝是新时期深受宗教影响的作家之一,她不把人的苦难归咎于政治社会结构,也不把其堪称为人性恶的表现,而是认为人的苦难皆为无常,若想在人世轮回中渡过苦难,那么宗教则是很好的工具。
(一)摆脱宿命之桎,完成生命涅槃
安妮宝贝常写自己童年时期家庭情感的缺失,这种不圆满的亲情体验多次被作家投射到作品中去,如南生从小寄人篱下,她缺失来自于父母的正向引导,因而内心深处充满着对世界的试探与警惕;善生九岁丧父,从小没有成年男性引导的他一直被强势的母亲在女性世界观的操纵下成长;苏内河儿时被寄养在舅舅家,同样没有健康完整的家庭。安妮宝贝创造的人物似乎都是在疼痛中成长,这种疼痛随着人物的经历渐渐内化为苦痛,一种无法从根源上解决的宿命之痛。这些人物想要逃离宿命的无奈与虚妄,因此他们尝试了各种试图填满命运迷洞的方式,这些方式表现为与现实情况的互补。如南生对林和平变态的情爱索求、善生意图逃离母亲掌控的空间、苏内河对已婚男士的痴迷恋爱等。可是这些途径并没有从根源上解决内心的痛苦,反倒周而复始、灭生不止。相对于安妮宝贝早期创作中的人物,他们同样沦陷于个人的苦痛之中,根本无法找寻生命的出口。在安妮宝贝的作品中,读者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到作家的影子,她在写人物的同时,其实也在审视着自己。因此,这说明作家同样迷惘于随生而来的宿命,并发现用一己之力微弱地向宿命反抗最终将会再次卷入宿命之轮中。这种对人生的疑问始终萦绕着作家,最终,作家通过阅读宗教书籍发现了回答人生苦痛的答案,并且找到了解决宿命苦痛的解药。
作品《莲花》极具佛教意蕴,莲花圣洁超然、无挂无碍,有着浓厚的精神内蕴,象征着佛陀的灵性与神圣。《莲花》中的苏内河就如莲花般圣洁超然,她始终追寻内心,间接引导了善生的人生观。善生和安妮宝贝笔下绝大部分人物一样,他们相信只要追随世俗规定,完成婚姻的大众形式就可以逃离自我的苦痛。可是最终他发现自己不过是在虚妄欲望中起伏的普通众生,这代表了绝大部分人的现实人生,即无法解开俗世欲望桎梏,浑浑噩噩地在虚妄人生中游荡。苏内河就像静静盛开的莲花,在遥远的西藏墨脱浅浅呼唤着善生回归心灵家园的灵魂,静静地在黑暗的彼方散发光芒和微香。苏内河虽然最后不在人世,但她已成为引领善生的精神象征,即从虚妄的俗世中解脱自我、解放灵魂,完成自我声明的“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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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现世修行之为
在安妮宝贝后期创作中有大量关于修行的语句,这说明作者正走在一条精神实践的道路上,通过有意的自我内部的梳理、思省、觉知、修复来调整和完善自己的生命形态,渴望走出精神困境,达到心灵与精神世界的统一与升华。虽从表面看是种“出世”行为,但实则代表着作家积极的入世态度。
(一)生命形态的调整与完善
作家认为修行首先是一种精神的训练。禅修与精神分析都认为在现世的实践过程中,真正的“自我”应是从人类的客体经验和互动类别中,渐渐发展而来。这个“自我”确切可以说是一个内在化的意象。安妮宝贝的后期创作大量地进行自我言说式地宗教修行解读,可见宗教修行已经深深地影响着作家的思维方式和日常行为:“任何人都可以试图对自己的生命有所改进和调整。日常生活、一点一滴、一言一行,这就是修行。没有比这个直接的了。”[1]如真到达夏摩山谷后,为僧人们打水、打扫寺院、捐赠衣物和教学设施,慈诚对她说寺院里的人们都很认可她,如真却觉得这是无意识地付出,没有渴求回报的念头。“恶与苦痛是修行,是从火焰中挣脱出来的清凉和后退。”[2]这其实是一种很常见的现世哲学,即经历得越多,内心就越坚强。随着作家的成长,想必她也看破世间种种,内心不再焦灼于苦痛之折磨,而是经历过苦痛后潇洒的从容不迫。作者对修行的解释和期待达到的结果皆为:即便表象如何混乱无序,内在要保持平衡,达到前进中退,动中持静。在《夏摩山谷》中引用《大智度论》阐释要施功德、持戒、禅定,进而心柔和而顺道,然后才能修得真空之理,批判了世人妄念以不正之心取空。这与在《得未曾有》中和桑济嘉措对“世俗欲望”的讨论相应,认为宗教是一种精神信仰和修整精神的工具,不是用来换取回报。
安妮宝贝受佛禅影响,通过修行实践完成“修心”的过程。作家认为世间任何一段旅途都是穿越人间俗世的路途、一条颠簸的人生之路、也是一条艰难而隐忍的精神实践的路途,这比一般的道路更加艰难曲折,人们应为自己的修行和学习负责任并视其为一种静默的个人实践。“人生是一条不断自我发现、自我完善的道路,我们现在所拥有的经验来源于对以前所犯错误的总结。在和人交往的过程中有了言多必失的经历,才学会了知而不言;在一次次舍与得的考验中,才知道人生该做怎样的选择……只有不断学习、不断进步,才能够超越昨天的自我。修行之路在脚下一直延伸到生生世世,为了得到解脱,众生唯有以生命不息、修行不止的意志,如海绵吸水那样吸取世间珍贵的能量,方可在修习中抵达圆满!”[3]这种个体经验影射到安妮宝贝的作品中产生了多元的文化反映,能看出作家通过不断广泛学习和实践,对生存、世界、文化形式等多重元素进行认真思考,不断修正和完善自己的精神世界及生命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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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停止追逐........................... 26
二、继续相伴........................... 28
第四章 创作变化的原因与意义.................................31
一、创作变化的原因.......................................... 31
(一)时代发展和市场机制的变化.........................31
(二)作家个人成长................................33
第四章 创作变化的原因与意义
一、创作变化的原因
(一)时代发展和市场机制的变化
文学离不开它所依附的时代与社会环境,从某种意义上说文学是历史语境下的产物。远离政治的宏大叙事、思想解构主义思潮、社会的商业经济运作、西方女性主义理论的影响,都使当代文学创作融入了不同以往的意识形态,使创作者对作品及对自身都有更深的要求。文学市场机制的引入、作家市场的竞争,还有读者审美欣赏水平的提高,都影响了安妮宝贝创作的变化。
小说的内容决定读者群体。年轻读者容易沉溺于冲动与欲望以及对物质细节化的描写中。安妮宝贝早期创作忽略了中国真实的大社会坏境,一味地沉溺于自己构造的小资环境中,对人性的描写也片面地热衷于主观倾诉,没有客观理性的思考,弱化甚至完全取消了完整真实的人性。因此,主题的单一化使她进入自织的罗网中,导致内容上陷于单一的性爱、肉欲、物质、罪恶。这种背弃现实的奇特诡谲写法对其小说的创作构成了限制,被贴上了负面的标签。
小说与现实有共通性,但由于人只有在社会中通过社会而生存,他的生活、传统以及身上的责任就都出自社会。当人们将视野从小说身上拉回现实社会生活中时,生活的无奈只会增加焦虑感,因此执着于当下精神与物质世界的统一并不能解决当下精神困惑。同时读者群也在成长,思想的成熟、自身文学修养的提高、对社会和世界领悟力的提高,必然会对作家创作有创新提高的要求。因此,若想抓住市场,就必须创新,在作家自身内在机制变化的前提下,与读者的审美水平和要求共同进步,才能使读者认同并产生强烈共鸣,同时对作家自身而言也是一场华丽的转身。所以安妮宝贝后期的作品向读者展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她的才能也不再局限于都市的精神困境和男女情爱纠缠,而是开始关注更广阔的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世界的关系,并不断训练自己、表达自己,以寻求新的艺术表达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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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
参考文献(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