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陈河小说的现代主义意蕴
第一节 人的主体性与存在价值的彰显
人本主义哲学是以“人”为中心的哲学思考，它注重的是自我的主体性、能动性与创造性。面对荒诞和异化的世界，人可以通过发挥主体性与能动性进行自由的选择以实现本真的自我。人是自由的，是意志行动的主体。人在自由选择的过程中应该承担起责任，从而实现人生的意义与价值。陈河笔下的蔡晓棠、段小海、李玫玫就是这样一群自我主体意识鲜明，敢于进行自由选择的人物形象。他们不为传统的世俗所束缚，面对生存的困境，能为实现真正的自我而不断行走。
另外，陈河对其作品中三教九流的人物形象刻画，也体现出了鲜明的人本主义关照。不同于传统的理性主义，人本主义哲学不再以统一的价值标准来衡量人，而是要求尊重每个个体的尊严与价值，充分发掘个体的价值与潜能。在陈河看来，反面人物也有自己存在的意义。在实际的生存状态中，他们不应该仅像传统意义上标榜的那样，是单一不变人性恶的凝固体，是被批判与讽刺的对象。他们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真正面貌。人性是复杂多元化的。陈河对其笔下反面人物进行的多维人性探讨，体现了作者对这一群体存在价值的关注。
一、追寻本真的自我
人生是虚无的，世界是荒谬的，关键在于人的自由选择和超越。存在主义认为，“人的本质在于生存”、“生存先于本质”。人来到世界的时候是“自我”的存在，存在与本质是相分离的，只是后来人们在存在的过程中才按照自由意志来塑造自己。每个人的生活都是由自己的自由选择所决定的，每个人都是自己生活的设计师。然而，在实际的生活中，很多生存的个体为了逃避“责任”，避免“不安”，他们往往选择顺从既定的价值与生活规则，选择安逸，屈从于自在存在而放弃自我存在，从而违背了“人是自由的”生存本质。
在陈河的作品中，他笔下的人物似乎是一群永远漂泊在旅途的不安的灵魂。他们勇于对束缚自我的存在不断地进行否定与超越，显现出了强烈的主体性色彩。作为意志行动的主体，寻找自己喜欢的生活，追求本真的自我才是他们人生目的所在，而不是那些外在的荣华富贵、舒适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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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非理性心理体验的展现
现代主义文学与传统现实主义不同的是，它反对模仿、客观地再现现实，反对按照生活的本来面目去反映其本身，它追求的是个人情感的自由表达，注重抒发个体在现代社会的生存感受与非理性的心理体验。烦闷、焦虑、孤独等是人们在工业文明时代普遍的心灵感受，也是现代主义文学主要传达的情绪而这些也是陈河作品中经常出现的内容。
从离开故土到阿尔巴尼亚经商，再从阿尔巴尼亚定居到加拿大成为加籍华人，陈河凭着自己的双手在异域奋斗十多年，并最终成功地植根海外，此间经历的漂泊之痛、艰辛、孤独与无奈并非三言两语就能道尽。面对陌生的环境与人群，一方面要为生存而挣扎拼搏，另一方面还要经受由文化冲突所引起的身份焦虑。在物质与精神的双重压迫下，同为新移民的陈河对海外华人群体的生存困境有了切身的体验。因此，在进行创作时，陈河自觉地把这种生命感受表现在自己的作品中。
一、异域漂泊中的孤独
克尔凯郭尔认为人的存在是“孤独的个体”，并强调“孤独的个体具有精神性、非理性和个体性” 的特点。也就是说“孤独的个体”是由个人的心理体验所造成的真实的存在。而痛苦、烦闷、孤独、绝望、焦虑等是人最基本的存在状态，人们只有在此时“才能知道和懂得自己的存在，只有在意识的最深处，个体达到最孤独、最寂寞的时刻，个人才能同上帝谈心。”海德格尔也认为，人是被偶然扔进世界的，是孤独无助的。人被扔进世界后，首先产生的是各种心情（stimmung），而其中不安、忧郁、孤独、焦虑等阴郁心情是人的最根本的处境。此外，尼采的超人学说及其他的现代派哲学家也强调人是孤独的存在。而在这种哲学思想影响下形成的现代主义艺术，同样不可避免地带有孤独感。从波德莱尔《恶之花》诗集中题为《忧郁》的诗篇到加缪的《局外人》，其中都无不透露着由现实的荒诞所引发的浓重的孤独感。可以说，孤独是现代主义文学中人物常有的存在状态与创作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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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陈河小说的现代主义技巧
第一节 独特的意象选择
文学的意象是狭义的意象，指的是在“文学作品中融入了作者思想感情的具有某种特殊含义和文学意味的具体形象”。如里尔克笔下的“豹”，艾略特的“荒原”，卡夫卡笔下的“城堡”等，它们都不再是自己原来的形象，而是蕴涵了作家深刻思想感情，且富有强烈象征意味的独特意象。文学意象的设置不仅可以提升文本的审美品格，而且也可以加深其审美内蕴。在陈河的作品中，作者精心构造了大量的文学意象，主要分为动物意象和自然景物意象两大类。这些意象的营造在增添文本抽象美、含蓄美、朦胧美的同时，也传达出了更为丰富特别的意义，使得文本饱含深刻哲理。
一、内涵丰富的动物意象
动物是陈河作品中常见的意象。陈河往往在动物本身特点的基础上赋予更为深厚的象征意义和文化内涵，从而与新移民在海外的存在状态联系起来。在《我是一只小小鸟》中陈河就以“小小鸟”的意象来影射海外小留学生们孤独困顿的处境与心境。歌词中“小小鸟”的特点是“翅膀稚嫩、羽翼尚未丰满、经不起风吹雨打”，但是他们“拥有梦想、想要飞上枝头、飞到蓝天”，而飞到枝头的结果却是“成为了猎人的目标”。现实与理想的矛盾使他们感到孤独、无助、困顿与无奈，并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迷茫。而“小小鸟”们的命运也正是那些年龄尚小便被父母盲目送出国的小留学生们的真实写照。无论是马洪堡、杨靖邦，还是周琴，他们都是在心智尚未成熟的阶段便被自己的父母“强行”送出国，以求谋取更加美好的未来。来到国外，他们也想做出点成绩，但现实的困顿和心理的压力始终让他们不堪承受生命之“重”。留学生活并不像中介描述的那样美好，而是充满了孤独与艰辛。文化的隔膜、陌生的人群使得马洪堡与杨靖邦感到异常寂寞空虚。为了填补孤寂，他们曾一度沉溺于声色犬马之中。而小留学生周琴为了赚钱交学费不小心与黑帮扯上了关系，三年里她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最后还被无情的杀害。然而他们的遭遇并没有得到应有的理解，反而让本来就不看好他们的国人，更有了指责谩骂的口实。正如小说题目所暗示的那样，每个小留学生就是一只“小小鸟”，如果在羽翼尚未丰满就被迫推向天空的话，那么在残酷的现实打压下，死亡和沉沦是他们注定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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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叙事方式的现代主义特征
除了上文提到的对富有象征意味的意象选择运用外，陈河小说艺术上的现代主义特征还体现在叙事方式上。虽然不及八十年代的中国先锋文学那样呈现为叙事狂欢的盛宴，但其作品中依然可见现代主义的叙事印痕。而这主要体现在叙事时空的错综复杂和元叙事这两个方面。
一、叙事时空的错综与交融
现代主义艺术一个重要的特征就是对时间和空间的处理。在现代主义作品中，时空的展现不再遵守传统的物理时间与钟表时间观念，而借鉴吸收了柏格森的时间学说。传统时空观认为，时间是有着线性维度的，其流程是无法切割的，空间也具有物理意义上的广延性，时间的发展变化必须是在一定的空间之内进行。作为不断变化着的时间，过去、现在、未来之间是一种“前仆后继”的关系，按部就班的向前发展，随意的切割会破坏时间和空间物理性的完整。而柏格森却认为，时间不是孤立分散的，是不能被钟表计算的，那种可以被数量化、实体化和空间化的，将过去、现在、未来线性排列的只是一种人为的，机械、刻板的时间观念。而真正的时间是绝不具有线性的维度，作为不断流动变化着的时间，“过去、现在和将来，并不是你先我后按部就班的向前发展，而是如同在雪地中滚雪球一样，不断丰富着向将来涌去”。“它是一种 “绵延”，是一种意识状态的纯粹流变。”显然，柏格森在这里提出了一种不同于传统的全新的时间观念。而这对基于该学说的现代主义文学在安排作品的时空格局上也提供了一条新的思路。
在陈河的作品中，过去、现在、未来不再是没有交际的三条平行线，过去的历史与场景也可能会被复制，会重现，时空处于主观混沌的状态。物理时间和叙事时间不再是完整的线性发展，而与心理时间交叉在一起，并且随着心理时间的发展，它们可以随意地被延长、收缩、打断、甚至出现交叉和倒流。另外，由于心理时间的不断跳跃变化，空间场景也相应地进行转换，穿梭于往返之中，因此时空就具有了客观和主观的双重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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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陈河小说现代主义表现缘起与意义 .............30
第一节 陈河小说现代主义表现缘起..............30
一、现代主义潜流的浸染 ..............30
二、对物质化社会风气的抗拒与反思 ......................32
三、独特的生命体验 ...............33
第二节 陈河小说现代主义表现的文学史意义......................34
第三章 陈河小说现代主义表现缘起与意义
第一节 陈河小说现代主义表现缘起
每个作家形成自己特定的创作思想与创作风格，并不是偶然为之，而是有着一定的背景原因。如中国现代文学的“鼻祖”—鲁迅，曾谈到自己的创作思想是为了“揭示病苦，以引起疗救的注意”。鲁迅为何有如此伟大的救国救民情怀？与作者的个人经历、时代、政治、文化等背景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动荡的时代背景，愚昧黑暗的社会现实，这就注定了鲁迅要背负沉重的文学使命，以严肃文学为创作格调，而不能像通俗文学那样流连于才子佳人的故事模式，以娱乐大众为创作目的。陈河的创作在思想和艺术上体现出的明显的现代主义特征，同样也有着复杂的社会文化背景和作家自身的因素。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中国社会动荡的局势、转型期经济迅猛发展带来的人性异化、以及西方现代主义思潮的涌入等一系列的时代社会因素，形成了陈河小说现代主义特征的客观缘由。而作家自身的特殊经历、精神气质、文化经验、内心的生命体验则构成了其作品现代主义特征的主观因素。
一、现代主义潜流的浸染
现代主义文学思潮在中国文坛上，其实是个老生常谈的名词。早在五四时期，随着思想解放运动的开展，现代主义包括作为其哲学基础的叔本华的唯意志主义、尼采的超人理论、柏格森的生命哲学、以弗洛伊德为代表的精神分析学说、以及象征主义、唯美主义、表现主义等文艺流派就一起被介绍到中国，并影响了一大批作家。20 世纪 20 年代，在象征主义文学的影响下，形成了以李金发、冯乃超、穆木天等为代表的中国最早的象征主义诗派。20 世纪 30 年代，现代主义思潮已渗透到文学的各个领域，在诗歌方面出现了以戴望舒、何其芳等为代表的现代主义诗歌流派，以洪深、曹禺为代表的表现主义戏剧也不同程度地受到现代主义的影响，以心理分析和意识流技巧取胜的新感觉派小说也取得了非凡的成就。然而，与欧美各国现代主义思潮产生背景不同的是，中国现代文学一直处于内忧外患的境地，缺乏生长和发展的土壤。尤其是三四十年代民族矛盾日益尖锐，国内战火连绵。出于斗争的需要，文学界高举现实主义的大旗，现代主义文学不仅受到冷落而且还受到了严厉的批判，被斥为“消极颓废”的东西。虽然在这一时期出现了许多受现代主义影响的文学作品，但出于时代社会的因素，现代主义始终在中国现代文学发展过程中没有形成大的规模与气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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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
作为近年来迅速崛起的文坛“黑马”，陈河给当代文坛带来了一系列高质量作品。开阔的文化视野、独特的生命体验、富有哲理的人生思考、非功利的创作态度、对文本的敬畏之心，使得陈河在当代文坛受到了众多海内外学者的广泛好评。
尽管陈河不像中外典型的现代主义作家伍尔夫、乔伊斯、卡夫卡、余华等那样，现代主义的艺术元素在文本中以十分显性的姿态呈现，但依然可以从其作品中看到鲜明的现代性特征。其小说对现代主义艺术的探索与实验是多元的。在塑造段小海、李玫玫、蔡晓棠、文森特等追寻自我生命价值的形象时，陈河能够深入人物的内心世界，通过对其灵魂深处痛苦矛盾的描写，表现自我与超我之间的纠结挣扎，充分地反映出现代主义的质疑和颠覆精神。其次，陈河小说在揭示人物命运充满荒诞性与偶然性的同时，也对孤独、焦虑、异化等个体生存感受进行了传达。在小说艺术方面，陈河改变了以现实主义为主的传统叙事模式，借鉴吸收了现代主义文学的表现手法，借助象征、隐喻、时空错乱等手法来扩大文本的想象空间与表现空间，从而使作品更加含蓄深沉、富有意蕴。元叙事、故事圈套等先锋艺术的运用，又使得以描写战争为主要内容的故事情节更加跌宕起伏、扣人心弦。
陈河小说的现代主义表现并不是对西方思潮的机械模仿，而是在本土社会政治经济、个人生命经历以及文学环境等多种因素共同作用下的产物，是经过作家本人理解后的融会贯通。因此就有了这样的“先锋”理解：“所谓的先锋，不要把形式方面写得很花哨，但是透过你这个作品要一种哲学的、表现出很高的东西。”“我觉得所谓的‘先锋小说’，其实就是一种精神，也就是说你更愿意去接触一些人生根本性的问题。以我的经验来看，先锋小说家时常会带着读者去看内心潜意识里那个深潭，那里面的光和影是最意味深长的。”
参考文献（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