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严歌苓小说的叙事内容
1.1 故事情节的出人意料
叙事性的文学作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讲故事,而故事的好坏主要是由故事的情节决定的。严歌苓在《主流与边缘》中曾写道:“我总想给读者讲一个好听的故事。好听的故事该有精彩的情节,有出其不意的发展,一个意外接一个意外,最主要的是通过所有的冲突,一个个人物活起来了,读者们与这些人物渐渐相处得难舍难分、因他们产生了爱、憎、怜、恶。”可见情节和人物一直是严歌苓在叙事上最为关注的地方。正如她自己所说的,在故事情节的处理上严歌苓喜欢制造出人意料的效果,用一些独特的构成方式和排列方式,将意外串联在一起,创造精彩的故事情节。
以中篇小说《白蛇》为例,故事情节的主线是:著名舞蹈家孙丽坤被关押——特派员徐群山调查孙的案件——孙丽坤精神失常住院——孙丽坤平反后恢复工作和名誉。这本来是一个并不复杂的故事,这样的事件在“文革”中也是非常常见的。但是作者在“特派员徐群山调查孙的案件”与“徐丽坤精神失常住院”这两个故事情节的处理上,加入了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元素,让小说的故事情节产生了出人意料的结果。作者没有直接告诉读者这个故事离奇在哪里,而是通过三个“版本”来叙述故事情节。在“民间版本”中,青年徐群山是一个男性,穿着一身将校呢军装,骑一辆飞鸽自行车,抽大中华,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一个气派十足的年轻首长,他来调查孙的案件没有任何人怀疑,孙丽坤在被调查期间也被这个气质不俗的青年所吸引。然而在“不为人知的版本”中,故事情节以一种日记体的形式揭露了徐群山不为人知的身份。徐群山真名徐群珊,并不是一个男青年而是一个女性。她在早年的一次舞蹈演出中迷上了扮演白蛇的徐丽坤,“我觉得我不是喜欢舞蹈,而是喜欢产生舞蹈的这个人体”,②从十二岁起她迷恋的就是一个女性。这种迷恋让她不远万里女扮男装地去解救被关押的孙丽坤,而身处绝境的孙丽坤将徐群山当做了一个气质不凡的男人来爱,得知真相后的孙丽坤精神失常、苦笑失禁。在“官方版本中”中,作者又采用了书信体来叙事,北京市公安局写给 S 省革委会保卫部的信件中,对徐群山的真实身份的调查结论是:徐群珊与诈骗者徐群山无关,因为徐群珊是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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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人物性格的复杂多变
精彩的故事情节并不是好故事的唯一要素,人物也是至关重要的。严歌苓的小说作品中塑造了许多成功的人物形象,并且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严歌苓是一个思想非常敏锐的作家,早年丰富的生活阅历和生活经验造就了她在思想上的深度,这也表现在她对人物形象的塑造上。她从不局限人物的的身份,媚俗的妓女、邋遢的囚犯、牧马的女知青、圣洁的女学生、战败的军人、虚伪的政客等等,她都可以毫无避讳的写进作品中。并将每一个人物应该有的语言、行为、心理等都被真实地反映到小说中。此外,严歌苓在塑造人物时,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对“人性”的深入探讨,越是平凡的人物越是有“写头”,越是能够表现真实的“人性”。从整体上来看,严歌苓小说中对人物性格地塑造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人物性格对立中的融合;二是人物性格自省中的成长。
福斯特在《小说面面观》中将人物分为扁形人物和圆形人物,扁形人物用几个字或者一句话就可以描述了,但是圆形人物往往具有多种特性,包括一些互相冲突或矛盾的特性。严歌苓对小说中人物性格的塑造不是一次性就完成的,人物的性格往往是充满矛盾性的,常常表现出一些复杂而又单纯、卑贱而又高贵的多面性。以《金陵十三钗》中的豆蔻为例,一个十五岁的妓女,从小在妓院里面长大,学会了妓女撒泼耍赖不要脸的本事,即使是住进了神圣的教堂,也还是可以活得像妓院一样逍遥自在,丝毫没有亡国的恐惧。但是这个妓女却有一个本不应该属于她这样的身份的长处:和谁对路就巴心巴肺伺候人家,完全没有“婊子无义”的意识。王浦生是个老实的大男孩,他把豆蔻当做生命中最后的一个爱人来爱。所以豆蔻不顾漫天的战火去为他取琴弦,让他听一曲从来没听过的琵琶。豆蔻五岁就被卖入妓院,复杂的经历让她就像一块被染了各种颜料的画板,但是她又是一个敢爱敢恨的人,她愿意为自己的爱情付出一切。与豆蔻一般的其他妓女,她们有堕落的身份,肮脏的躯体,但是却不妨碍她们去做一件神圣的事情,去解救 13 个唱诗班的女孩们。以卑贱的身份做高贵的事,这种人物在性格上的互相矛盾,并没有使人物显得格格不入,反而在这种强烈的对比之下,衬托出了人性中难能可贵的一面,衬托出战争中一个民族真实的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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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严歌苓小说的叙事视角
2.1 全知的叙事视角
严歌苓的几部长篇小说中经常出现“我”这样一个叙事视角,“我”不存在于文本故事中,但是“我”却是无所不知的。“我”在整个故事的叙事中占有绝对的主动权,故事怎么讲由“我”来决定。这种叙事视角在其他的文学作品中也经常出现,被称为“零度聚焦”。但是这些作品中“我”都参与到了故事中,是文本故事中的一个人物,借此来表达叙事的真实性。严歌苓小说中的“我”虽然不参与到故事中,但是都与故事中的某个人物有紧密联系,然后再驾凌在所有人物之上来叙事。
以《扶桑》、《陆犯焉识》、《金陵十三钗》这三部小说为例,三部小说在所有的人物以外,都存在着一个无所不知的叙述视角,并在小说的开篇就告诉读者,“我”知道这个故事的全部。“这就是你。这个款款从呢喃的竹床上站起来,穿猩红大缎的就是你了······我这个距你一百二十年的后人对如此绣工只能发出毫无见识的惊叹”,“当我从一百六十册唐人街正野史中看到这类拍卖场时”(《扶桑》)。②从小说的开头就把“我”凌驾于所有人物之上,凌驾于整个故事的叙述之上,因为“我”知道所有的历史。“叫陆焉识的中年男人就是我的祖父陆焉识”、“三年过去,我祖父的番号已经变成了 278”(《陆犯焉识》)③。小说中也有一个“我”,这个“我”是小说主人公陆焉识的孙女,“我”知道陆焉识这个人物所有的事情,“我”是讲这个故事的人。“我姨妈书娟是被自己的初潮惊醒的,而不是被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二日南京城外的炮火声”(《金陵十三钗》)。④小说中的“我”有一个姨妈,而姨妈经历了南京大屠杀,姨妈把她所有的真实经历告诉了“我”,“我”要来替我姨妈告诉大家这个故事。严歌苓在这三部作品中采用了三个叙述身份:一个知道历史的第五代中国移民、一个拥有祖父手稿的孙女、一个听过南京大屠杀亲历者讲述的外甥女,这三个叙述者根本不是小说中的人物,但是她们都以一种全知全能的叙事者参与到了整个小说的叙事中,将小说人物串联起来,将故事情节进行合理的拼接,游刃有余的去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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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他者”文化视角的独特展现
1989 年,严歌苓远渡重洋到美国,并进入哥伦比亚艺术学院写作班学习,从此开启了她文学创作上的转折点。在此之前,严歌苓的小说主要以军旅生活、社会世事变迁为题材,以作家的观察揭示时代和社会的重大变迁。在进入到美国学习生活后,中西文化的撞击,价值观念的突变等都影响到了严歌苓的创作。初到美国的惊喜、好奇在时间的推移下,转变为“边缘人”的失落、挣扎、痛苦,但是作者在叙事中并没有极力地宣泄这些情感。早年丰富的人生阅历和到美国的生活体验,使她的身上既具有东方文化的素养积淀,又有西方世界“文艺复兴”以来所形成的对“人”的价值观透视。这些观念使严歌苓在创作中以一种客观的、冷静的、自持的角度,去摒弃不同文化之间的偏见、歧视、矛盾,以一种“他者”的文化视角去叙述作品,并追求更深层次的“人性”表达。
《少女小渔》是严歌苓较为经典的一部短篇小说。小渔随江伟赴美求生存,为了获得一个合法的美国身份,小渔不得不和一个濒临死亡的意大利老人假结婚,计划这场阴谋的还有小渔的未婚夫江伟,他们合伙凑了 1.5 万元完成了这场假婚姻。江伟在小渔和意大利老头结婚后,就对老头充满了敌意,他讨厌这个名义上占有自己女人的糟老头,时刻都处于一种愤怒的状态,并将这种愤怒的情绪转嫁到小渔的身上。而意大利老头利用这场假婚姻,获取自己最大的利益。“他涨了三次房钱,叫人来修屋顶、通下水道、灭蟑螂,统统都由小渔付一半花销”。①小渔并没有愤怒或怀恨在心,她平平淡淡地接受了男人们的背叛和无耻交易,以一种平和的态度去面对生存的无奈和命运的不公。“她希望任何东西经过她手能变得好些;世上没有理应被糟蹋掉的东西,包括这个糟蹋了自己大半生的老头”。②这是一个涉及到中国移民的叙事题材,小渔到异国他乡后艰难的生活、不合法的身份、物质生活的匮乏、种族的歧视等等都是她需要面对的,但是作者并不是简单的、肤浅的去表现人物表层的喜怒哀乐,而是以一种独特的“他者”文化视角进入到人物的心理深层。这种视角摒弃了种族之间的碰撞、矛盾、冲突,通过小渔对待意大利老头的行为和态度,把小渔的精神世界从肮脏的假交易中升华了出来,将人性归化到一个大的道德范畴中去,进而展现一种朴实无华的“人性”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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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严歌苓小说的叙述时间和节奏.................19
3.1 纵横交错的叙事时序......................19
3.2 多重的叙事频率.............................21
3.3 舒张有致的叙事节奏......................23
第三章 严歌苓小说的叙述时间和节奏
3.1 纵横交错的叙事时序
以小说《扶桑》为例,小说中的白种少年克里斯在十二岁第一次见到扶桑的时候,就为之着迷,一直到七十五岁逝世还念念不忘。小说中作者描写克里斯对扶桑的情感,并不是用文本时间的发展来表现的,而是通过多次时序的处理,将克里斯的内心中一些“将来”的真实想法插入到文本时间中,形成故事时间与文本时间的交错,进而展现克里斯对扶桑复杂的情感。“六十岁的一天,克里斯想起了他十二岁的一个瞬间。唐人区一条窄巷中,他看见了一个中国妓女”。①而在这句话之前,小说中正描写到十四岁的克里斯为了扶桑在与自己的父亲作斗争。“痛苦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比幸福显得新奇得多,也浪漫得多”。②在这个小说片段中,作者是站在克里斯十四岁的“现在”,讲述“将来”六十岁的事情,然后又从这个“将来”回顾到“过去”十二岁的一个瞬间。这一句话将克里斯的过去、现在、将来交错在了一起。在叙事时序上形成了一种纵横交错,在文本时间上形成了一种错乱的感觉。并且这种叙事手法被多次运用到了小说中,克里斯总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回忆与扶桑相关的事情,“多年后,大约是在四十岁左右,克里斯有天想到他走出扶桑和大勇那栋楼的感觉”,③“许多年后,七十岁的克里斯在老年性失眠的一个晚上,又一次看见扶桑跪着的形象”,④“在克里斯故世前,他想到了扶桑。他七十五岁了,那一缕黑头发还很年轻”。⑤
但是在《扶桑》这本小说中,克里斯在十七岁以后就没有见过扶桑了,作者却将他在四十岁、七十岁、七十五岁时的回忆插入到了文本时间中,将扶桑与克里斯的故事时间延长,也侧面显示出了克里斯对扶桑情感的变化。十二岁的克里斯是对扶桑这样的东方女性好奇;十四岁的克里斯迷恋在苦难中迸发魅力的扶桑;十七岁的克里斯站在种族的至高点上想要救赎扶桑;十七岁以后的克里斯渐渐明白在扶桑那里需要救赎的是他自己。作者将克里斯“将来”的一些想法直接插入到了正在进行的文本中,造成了叙事时序上的纵横交错。这种叙事手法非但没有让小说的整体结构凌乱不堪,反而极好的描写出了人物之间的复杂关系,同时也衬托出了人物复杂的内心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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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
近年来严歌苓曾获得“中国时报百万小说奖”、“联合报文学奖”、哥伦比亚大学“最佳实验小说奖”、美国“最佳畅销书排行榜”、电影金马奖最佳编剧等奖项,早已让她名扬海内外,但是它并没有停止对写作的探寻,不断的用作品来展示她自身独有的文学天分和素养积淀,被评论界誉为当今北美华文创作最具实力的小说家,更被称为北美地区最有影响力的新移民作家。严歌苓在文学艺术上的成功,一方面来自于她自身独有的文学天分和素养积淀。另一方面,她的创作在根植于中华文化的同时,鲜明地体现出了美学意味的心理深度。
严歌苓丰富的人生经验为她积蓄了渊深如海的人生感悟,也培育了她艺术升华的卓越眼光。她的作品中对战争、政治动荡、移民这些大的历史事件十分关注,多部作品的题材都在表现这些内容。但是严歌苓又不是浅显的去表现这些被叙述了多次的内容,而是以更深刻的视角去观察处于某种特定环境中的事件和人物,然后赋予故事和人物生命力。在叙事内容上,严歌苓非常重视故事的情节,对故事情节的组合和排列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的小说情节没有固定的套路,需要读者对故事情节进行重新排列,最后才能发现小说的整个逻辑。也正是因为如此,严歌苓的小说故事情节总能让人耳目一新、为之喝彩。此外,严歌苓在塑造小说人物之前,就已经给了他们设定了一些无法改变的身世,被拐卖的妓女、被养大的童养媳、被关押的囚犯等等,每个人物都有各自的挣扎,但作者总能穿透这些人物表层的喜怒哀乐,将人物强烈的痛苦转化为震撼人心灵的艺术审美愉悦,使小说的艺术审美层次达到了最高。《一个女人的史诗》、《第九个寡妇》、《小姨多鹤》、《陆犯焉识》、《人寰》等作品中,主人公都或多或少的被政治命运改变了人生命运,但是作者在关注这些人物命运被改变的同时,更加关注处于历史漩涡中的“人性”。对人性的深入描写,让严歌苓的小说具备了更深层次的思想性,也鲜明地体现出了小说在美学意味上的心理深度。最后是在小说的环境描写上,严歌苓对“特定环境”的设置一直是她小说中的一大特色,她总是能找到一些不同寻常的环境,来为小说的故事情节的发展和人物性格的变化服务,最后表达出特定环境中真实的“人性”,进而表现整部小说的思想性。
参考文献(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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