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地上的乐园》的叙事诗学
《地上的乐园》创作于庐隐从颓唐到振奋的转折期,相比于之前的《海滨故人》、《曼丽》,这部作品不再有喷薄的愤怒与悲情;但也没有如《火焰》般积极的斗志,取而代之的是少有的平静。这篇小说主要讲述了夜莺诗人和杜鹃姑娘摒弃世俗观念,辛苦地建立一座“地上的乐园”,在乌鸦的挑唆下,火神太子荼毒人间,乐园随之不复存在的故事,以及由此引发的关于生命哲学的思考。《地上的乐园》无论从体裁的选择、叙事的角度还是主旨内涵都有很强的可解读性,笔者希望藉此篇为契机,找到一个突破口,并试图对庐隐的小说创作进行一个概观的叙述。
1.1 童话体裁的选择
再一次得到爱神的青睐,使得庐隐艺术上的想象力变得格外丰富。于是她以自己和李唯建为原型,创作了《地上的乐园》这篇小说。茅盾在那篇著名的《庐隐论》里,称这篇寓言体小说是她“想望的象征”;钱虹曾经称赞:“这部作品,既是一篇神奇的童话,又是一首优美的抒情诗。想象之瑰丽,色彩之斑斓,语言之华丽,为庐隐作品中少见。”
《地上的乐园》(以下简称《乐园》)在庐隐的作品中是很特别的一篇。首先,从体裁来看,就很新颖。作为文学作品形式因素的体裁是指文学作品内容存在的具体样式,亦即文学作品的外在表现形态。茅盾曾定义这篇小说是寓言,而钱虹则将之理解为童话。诚然,童话和寓言有很多相似之处:两者都来自于作者的想象和幻想,都是通过虚构的故事来表现作者在现实世界的复杂情感……一般来说,以说理为目的的寓言的篇幅都比较短小。因此,单从篇幅的长短来划分,我认为《乐园》的体裁更接近于童话。庐隐的小说创作,书信体和日记体的作品占很大的比重。研究者们似乎更愿意从一个作家显而易见的倾向性里提炼和总结出其全部的谜底。所以,就算《乐园》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童话体裁的小说,特征如此鲜明,也甚少人论及。本文意在对此篇小说进行解读,并简要地论述这篇小说选择童话体裁的意义所在。
童话普遍被定义为儿童的文学,对儿童说的话。因为童话世界里天马行空的想象和引人入胜的描写,旨在对儿童进行说理和教育。当然,这是比较原初的也是比较狭隘的一种理解。童话可以溯源到古代的神话和传说。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和社会的不断进步,越来越多的作家学者喜爱并且从事童话的创作和研究,拓宽了童话的定义和范围。
1.2 叙事意象的美学意义
1.2.1 环境意象
(一)关于“春”
文学作品的创作离不开环境的描写,环境不仅能渲染情绪还能帮助深化作品主题。庐隐的小说中,也常常出现环境描写的段落。 《乐园》里首先提到了“春”。 经历了一整个冬天的白色与寒冷,万物苏醒、大地回暖,不再是单调的冷色,春天的到来就显得尤为珍贵。春是一年的第一个季节,是希望的开始
《乐园》并不是大肆的着墨于春天的具体景色,只在偶尔提及。“杜鹃姑娘”住在春天的花园里的时候,非常的娇艳,光彩夺目。那时候杜鹃还没有结婚,春神还与她相伴,这里的“春”象征着美好的青春。在春天的日子里,杜鹃还是一只青春的,无忧无虑的杜鹃。
在“火神太子”荼毒“地上的乐园”的那天晚上,是如此的春意盎然:
在一天的夜里,人间的春光。正非常的绚烂,柳树哥儿穿着嫩绿的新装,站在牡丹芍药的面前,得意的凝视着。丁香和海棠也都装饰得非常俏丽。
寥寥数语,写出了如此醉人的春之夜。这是一个充满生命与活力的春天,生机勃勃,似乎能唤醒一切沉睡的生灵。然而,一个挥动“火剑”的红衣神人,随即便在人间掀起了一阵“蒸热的狂风”。如此美景顷刻间毁于一旦,这里的“春”隐喻了作品中人间万物命运的变化,表达了作者深沉的哀怨和惋惜之情。
第 2 章 一首空想而美丽的诗
表面上看,《乐园》这篇小说是一篇弱化了情节的童话,不像庐隐其他的一些文章,内蕴那么明显,喜怒哀乐得那么实在。然而,正如海明威的“冰山理论”一样,份量最重的部分,往往悄掩在表象以下,露出来的不过是冰山的一角而已。有关《乐园》,茅盾曾经说过,这里隐藏着庐隐的苦闷的根。而好友苏雪林更是将《乐园》读了三遍之多。本章将主要讨论此文本的主题以及由此引申的生命哲学。
2.1 空想的诗——现实意义
2.1.1 “个人”与社会
多年离家在外求学的生涯,使得庐隐敏锐的感受到了“五四”的气息,并且在这个环境下迅速成长。郁达夫曾经说过,“五四运动的最大的成功,第一要算‘个人’的发现。从前的人,是为君而存在,为道而存在,为父母而存在的,现在的人才晓得为自我而存在了。”社会生产力发展的滞后,大众封建思想的根深蒂固,使得现实环境与这种自我的重新认知极不协调,这种个人与社会的矛盾,就引发了那代青年生的苦闷。许多进步学者都察觉到了这一亟待解决的问题,常常在自己的作品中有意的探讨此问题,庐隐也如此。
在前一章提到过,在《乐园》中,主人公杜鹃和夜莺都曾经是被生活辜负了的人,带着满身伤痕在世间孤独的蹒跚着。杜鹃本该是一个被命运宠爱的幸运儿,美丽的容颜、动人的嗓音,相爱的情人。这样的生活应该是很完美的,可是“猫头鹰”添油加醋地散布谣言,“喜鹊小哥儿”含有讽刺的道喜,将杜鹃现有的幸福冲淡,竟然叫她“气的吐了血”;当爱情走向婚姻,布谷不能如从前一样浪漫随她, 日子趋于平淡,潮水般的孤独袭来,她的眼泪又不能自持了;最后,爱人离世,恶意的诽谤和中伤,没有能在思想上沟通倾诉的朋友,这一切都将杜鹃打入悲哀的万劫不复的深渊。小说的另一位主人公夜莺,天生脆弱敏感,为了摆脱伤感,他虔诚的寻求真理,却被现实将希望破灭,踟蹰于肉体和精神的罅隙里,绝望到难以自拔。
觉醒与现实的冲突,是伴随“五四”成长起来的一代青年的伤,庐隐的大多数作品的人物都充斥着这样的苦闷。《灵魂可以卖吗》写了一个棉纱厂女工荷姑,日复一日重复机械的劳动,使她活泼的思想日趋消减,当工头厉声教育她要变成无思想的机械的生产工具时,面对被有限的工资购买去的自由,她便从心底发问“灵魂可以卖么?”。《彷徨》中的秋心,进学校受教育,励志作一名教师,当对未来的无限憧憬遇到残酷的现实,面对母亲殷切的期盼,和当下无望的前途,他的情与智开始冲突。矛盾和痛苦的纠缠,让他沉溺于苦海无法自拔,只能被悲哀系住的命运长久的陪伴了。还有自觉意志不自由,不愿受命运宰割而出走,一切未卜的孤雁梅痕;本来潇洒活泼,明明懂得世界本来就是一片苦海的道理,偏偏被现实所羁绊,心灵之火不再燃烧的冷岫……
庐隐笔下的青年知识分子,是在社会的过渡时期成长起来的。时代吹响了觉醒的号角,却没有给他们与黑暗抗争的铠甲,他们依然拿着单薄的血肉之躯,赤膊上阵,与现实的残酷和内心的脆弱斗争,怎么能不遍体鳞伤?黎明前的天空,是格外黑暗的。青年一代,受到的知识和新文化教育熏陶的越多,越与看似强大稳固的社会格格不入。新文化所提倡的自由、平等,让他们急切的憧憬着美好的未来。然而,“五四”一代所接受的新知识新思想,只是从书本上得来,理论始终只是“纸上谈兵”,实践却是一个复杂的活动。当他们发现自己带着满腔激情和所学,却最多只是撼动几千年的专制社会所建造起来的碉堡一分一毫,而根本看不到将其摧毁的希望时,彷徨苦闷就变成了一种必然,这是一种成长的烦恼,是急于挣脱母体束缚,却无力在外面的世界立足的烦忧,是梦醒时无路可走的悲哀。
2.2 美丽的诗——美学意义
熟悉庐隐的人都知道,庐隐是在苦痛中开始她的人生的。成长的不幸,造就了她天生敏感的个性。她的作品也到处充斥着感伤和无助的情绪。学术界对她的研究,往往从成长之痛作为切入点,来论述她的悲观。但是随着时代思潮的变迁,她那种无法压抑的愁绪和痛苦的声讨,变得越来越不合时宜,学界对她开始抑多扬少。有关成熟的创作,沈从文有过精彩的论述:“需要作者生命中一些特别的东西……即必须由痛苦方能成熟积聚的情——这个情即深入体会,深挚的爱,以及透过事功以上的理解与认识……”这个观点,笔者服膺甚深。无论多么犀利的文笔,若没有注入作者的生命情绪,看起来再华丽的词句也是空洞的。庐隐的作品就是这样充满着血性和生命力的篇章,在那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有爱有恨的世界里,庐隐一直在演绎着属于她自己的生命哲学。
2.2.1 乌托邦的消失:从逃避到面对
托马斯·莫尔有关乌托邦的描绘,不仅让当时的英国人,而且让全世界许多时代的人都对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存在展开了无数的想象。这个空想社会的代名词更是成为了一个象征,它代表了只能在理想中希冀,却无法在现实中实现的美好。《乐园》中的“乐园”,就是这个美丽的幻影。杜鹃和夜莺两人为了挣脱冰冷世界的残酷,用爱和绝对的真实,在人间建造了一座与世隔绝的乐园。这座乐园,虽然和人间共处一个空间维度,却与人间大不同。这里的树木花草永不凋谢,这里永远充满纯真的欢笑,纵使人间凄风苦雨,乐园也永远是晴空蔚蓝。可是人间的青春已被毁灭,乐园的门外的一切已然是狼藉遍地,乐园中的夜莺和杜鹃此时也听到了世间的哭泣,他们再不能置身事外,打开乐园的大门,为走向死亡的旅人送去慰藉。最终,二人也相继走向生命的尽头。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夜莺和杜鹃所期望独立于世的乐园,实则是不能长久存在的。将希望的种子牢牢的扎根于现实的土壤中,结出的果实必定要带有现实的基因,这种真实的血缘关系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不同的是,文本中的乐园与庐隐之前小说中的乐园相比,已经有了更清晰的真实之影。《或人的悲哀》中的亚侠,面对人间的虚伪可怕,深感痛苦却又无能为力,患上了心脏病和失眠症的她,一直期待能有一个“美丽的花园”立在她面前,做保护她的象牙塔。然而,这只是个美丽的希望而已。最终,亚侠选择了跳湖结束她的人生。还有《血泊中的英雄》,面对不幸的志玄,受诅咒般的青年,叙述者“我”,都禁不住呼唤上帝的乐园。类似的物象还有“海滨精庐”等。
《乐园》创作于庐隐的转折期,用她自己的话说,是接受悲哀并且想解决的时期。所以,和前期的创作相比,此时的“乐园”更加入了辩证的因素。最初建造乐园,是为了逃避凄苦的人生。后来二人逐渐发现,欢笑与痛苦其实是长在人心的,逃离现世的一切,只是获得表象的暂时的解脱,真正的自由,是来自灵魂深处的超然。我想这也是庐隐从逃避走向现实的根本动力吧。
第 2 章 一首空想而美丽的诗....................................19
2.1空想的诗——现实意义.................19
2.1.1 “个人”与社会..........19
2.1.2爱情与婚姻.........................20
结 语.................................27
结语
从《海滨故人》到《玫瑰的刺》再到《火焰》,二十余载的创作生命,庐隐带给了文坛太多的震撼与感动。无论是“最能接受新思想”的作家,还是“悲观到自暴自弃”的脆弱的女性,在这些关于她的褒扬与批评的声音中,我们看到了一种只属于她自己的“庐隐式”书写。她将个人独特的生活经历作为原料,插上想象的翅膀,经过艺术的加工呈现在读者面前,在新文学的队伍里,大放异彩。庐隐从不吝啬在作品中表现自己、剖白自己,她的“真”和“直”,让人无法不被她所触动。读了她的作品,就好像与她进行了一场深切的交谈,她的一切都藏在字里行间。诚然,她的创作不是完美的,但是瑕不掩瑜,她依然是新文学史上一颗璀璨的明星。
在庐隐的创作历程里,《地上的乐园》有着独特的意义。它借用童话的体裁,将作家的人生体验与感悟诗化到了极致,由此既汇集了过去作品中的意象与情绪,也升华了那些意象与情绪,使生命的哀感在极致之中“柳暗花明”,竟以恬淡的气氛呈现,令读者感动辛酸却不绝望沉重,也让读者从中更深更真地听到了庐隐一直希望能够倾诉的自我心灵之声。
庐隐虽是一个女子,她有着女子特有的敏感和脆弱,而面对惨淡的人生,她毅然选择以笔为武器,在那个只属于她的世界里,与喜怒哀乐斗争着。庐隐并非不悲哀,只是她的悲哀溶解在她的爱里,这也许是一种大爱,大到可以为她遮风挡雨。最后,我想用一句我自己很喜欢的话,来结束这篇有关庐隐的论文:“原来,一切悲观哲人之所以能够在这个形而下的世界活下去,是因为他们都物色替身演员代替他们在形而上的舞台上死了一回。”(周国平语)
参考文献(略)
美丽的幻影:庐隐小说的叙事诗学——以《地上的乐园》为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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