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异质性进入方式——别样的创作轨迹
第一节 消除欲望之下的身体与精神的肿胀——十七岁不哭
冯唐的长篇小说创作重视个体,他关注的是个人内心的“肿胀”。诗人刘继明在《时代喧嚣之中的智性之诗——刘继明访谈录》中也谈到:“我想写作的意义是为了解决个人的心灵问题,使人在死亡来临之前,将灵魂与肉体分离开来,从而避免沉沦的命运。”“苏格拉底临死前一分钟看到的也是‘个人’,而不是人群,精神只有在面对‘个人’时才能生效。”冯唐在《<不二>笔花四照》一文中谈到说他的写作从未想过“功名利禄、经世济民、传道解惑、净化心灵”这四个遥远的梦想,他的写作“从来都是为了发泄,从来都是为了一些细碎的、肿胀的、一闪一闪无足轻重的原因。” 他上高中一年级的时候,情窦初开并对女生的兴趣与日俱增,他心里暗暗比较女生和从教室窗外望去的榆叶梅哪个更美,并且他开始专攻理科、经常穿着新衣服看哲学类、思想类书籍只为了经过女生身旁的时候听到她们偷偷的议论。尽管清纯得和女生连手都没有拉过,但岛国和欧美的限制性影片已悄悄流行,但这些都只能解决被窝里的渴望,“消除不了内心的肿胀。”少年时代的冯唐和和其笔下少年时代的“秋水”是同质的,他们一样喜欢漂亮姑娘,那个时候他的“肿胀”也许就是那些漂亮的姑娘。为了让心里的肿块化掉,他只能依靠右手并且借助一支支圆珠笔在稿纸上来来回回写下那些关于青春和身体的记忆。“肿胀”属于医学用语,发炎就意味着红、肿、热、痛,一般都会肿。肿这个状态特别有意思,它不是流血,不是癌症,但只要红肿还在,只要你还没有挤,它就一直会困扰你。这很像写作过程本身。对写作的人来说,会觉得有个东西在心里面,但是你写出来后,通过这个表达,内心的肿胀可以缓解。对于冯唐而言,写长篇小说,就是解决这个问题的一种途径,“肿胀”意味着内心的“积欲”,而“解欲”的不二法则就是写作——“心里有肿胀,要写出来,要化掉,才舒服痛快”。当年 17 岁的冯唐投稿给学生杂志社失败后来便被遗忘在旧书堆里的《欢喜》,严格来讲,才是他第一部长篇小说,而不是现在人们经常提及到的《万物生长》。被束之高阁的蓝黑色钢笔水写满的三百七十二页浅绿色稿纸,它的重新被发现是冯唐第一次试图用倾诉将内心的肿胀慢慢消解。那时后的写作完全只是发泄身体上的肿胀感,在慢慢的写作之下,积攒在心中的游丝样的思绪不断地堆积,任何一样的思绪在都会在某一个时刻爆发出来,精神的肿胀才是最要紧的事,在后来冯唐的写作的发泄欲变得尤为的强烈,不是身体欲望的膨胀,而是精神需要解放,而不是禁锢在一个小小的方框里。冯唐善于用一种举例子的方式来阐释“肿胀”——对于当时的年轻的“我”而言,“我”内心最大的“肿胀”就是姑娘,长发飘飘,温柔如水,让你求而不得,“我那个时候就开始打腹稿。通常搁上五年,回头再看,给自己一个疏离感,我判断一下,这个肿胀是不是真的还那么激烈,是不是重要到真需要写。写的过程,是一个再活一遍的过程,生命不完全一样,又不是完全不一样,妙就妙在似与不似之间。也许会更加惆怅,你就确定了,当时的东西是你自己想要的,但没法改变了,‘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就是这个情绪,反观、细嚼、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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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消磨和打败时间——细碎的离地半尺的快乐
在精神驱使身体发生肿胀的过程中,时间是最好的催化剂,正是因为时间的存在,才使原本不一琢磨的的思绪潜滋暗长,而后慢慢的堆积,而在时间的推移下,这种驱使的力量会慢慢的减弱直至消失,这段过程需要时间来完成,故而消除肿胀的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打败时间。
所谓的“打败时间”的妄念,我们也许可以理解为就是冯唐对“文章不朽”的追求,归根结底,我们终将化为粉尘并归彼大荒。没什么是不朽的,但还是要写,写是一件没办法的事,什么也不图,却非这么不可。青年学者杨庆祥认为:“中国当代小说都是一种‘强历史写作’,作家通过小说这一形式参与到社会和历史的变革,记录当代中国人在大变革、大动荡中的命运。”①因此,小说在作家与历史之间承担了对话的功能。大部分的“70 后”作家以“成长小说”发家,他们笔下的“成长”重点关注个人成长过程中的不自由的、被动的成分,希图展示成长阶段中那种必然经历的身不由己的惘然。比如从魏微的《一个人的微湖闸》、北北的《王小二同学的爱情》的童年记忆到魏微的《拐弯的夏天》、丁天的《饲养在城市的我们》中对青春期的种种骚乱的描写,生活本色的琐屑在他们笔下旁逸斜出。冯唐作为“70后”作家中的中坚分子,他习惯于在创作中采用将个人成长包裹在国家成长与社会发展中的隐喻写法,并作为其中的一个侧面来展现。和冯唐在写法上类似的还有如写另类青春的棉棉、叙述城市生活、捕捉城市生活经验的陈家桥、以及以网络创作引起高度关注的慕容雪村,他们凭一支支生花妙笔记录和创作现实中国,不仅展现了七零代人独特的内里世界和心路历程,与此同时,还对中国那个特殊的年代做了高度概括化的总结,将那段波澜起伏的历史,浓缩于笔墨书香的字里行间,这样书中人物的生活历史也就是真实历史的发展过程,这就将个人和社会有机融合在一起。
“写作的有效性建基于对身处时代的巨大的关切和深入洞察。”冯唐生于 1971年,童年处在“文革”时期,成长在新时期。但是,与同时代的作家如盛可以、徐则臣等更关注世情的不同,从冯唐的成长小说中不仅可以看到琐碎的人情世事、起落和巨变,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他将中国最具代表性的巨大的政治以及时局的变迁巧妙地包裹在少年秋水的成长中——少年秋水从 15 岁到 30 岁的个人成长史对应的是 1985 年到 2000 年,是中国在政治经济方面发生巨大变化的年代,个体与社会、个体与历史相互之间已经达成一种相互印证的关系,个体的发展是时发表展的一个缩影,社会的发展同时也是对个体发展的一种默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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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异质的叙述技巧
第一节 转换的叙述视角——不定视角与多重视角
在多种多样的文学体裁中,小说具有独特的艺术魅力,与诗歌、散文、戏剧、电影、寓言等文学样式相较而言,小说在具有更广阔的叙述天地,有着更为灵活多变的手法,和更为丰富的内涵,尤其在叙述视角的转换上小说可以自由变换角度,可以根据不同情况选择全知或者内视,或者外视的角度来对故事进行叙述。郭宝亮认为:“所谓不定视角,一是指同一作品甚至同一章节中的叙述视角不断换位,二是指叙述角度的不确定性或模糊性,······这种不定视角的运用,构成作品的干扰因素,增加了阅读的涩感和张力。”①通过阅读,我发现不管是在冯唐的长篇小说还是短篇小说中,总是存在一种第一人称回望性的叙述,也就是说小说叙事上表现为一种时间上的倒错,具体而言,就是叙事从现在开始,往回追溯,是现在-过去-未来三种时间结构相结合的叙述模式。申丹认为:“在第一人称回顾往事的叙述中,可以有两种不同的叙事眼光。一为叙述者“我”目前追忆往事的时光,另一为被追忆的“我”过去正在经历事件时的眼光。”②我们来看几篇极具代表性的叙述视角作品,这种叙述都是以第一人称为主,而在叙述的过程中,我们可以从中看到叙述者与小说的主人公之间的互动,叙述者在自己的笔下描写自己的过去,通过故事的主人公对沉淀的历史进行回顾:
我在“洗车酒吧”遇见秋水,第一印象是他的眼睛亮的不寻常。——《万物生长》,第 1 页
从现在来看,我和朱裳的关系是由短暂的相好和漫长的暧昧构成的。——《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第 114 页
田小明在仿佛云端的五星级酒店的酒杯前,一阵恍惚,想起第一次在北京五星级酒店请女神喝咖啡的情景。
在这类作品中,通过转换的叙述视角的糅合,采用多角度的方式来增加小说的辐射范围,这样使小说更加具有深刻的内涵。同时小说的叙述时间开始于现在,作者却要在小说一开始就把时间追溯到过去,这样就会导致作者会花费很大的精力去写过去的事情,而这过去的故事往往占据小说三分之二的篇幅,在小说最后的约三分之一处,接上现在的时间,用较少的笔触来完成故事的叙述。我们拿冯唐的小说来看,《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中除了用第一人称讲述秋水们的故事,关于朱裳妈妈的故事,是借助老流氓孔建国之嘴,口吐莲花,使用第三人称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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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奇特的叙述策略
冯唐始终认为建国以来的中国文学作品都不是令人十分满意。他认为目前还未有人写出像司马迁的《史记》那样令人震耳发聩的作品。他说:“所以,我想要拼命吸收西方的、古人的好东西,拼命找现实生活中很鲜活的语言,创造出一种继承‘五四’文言转白话时那种好的传统的汉语,然后把它发扬起来,把这个文脉接上。”①冯唐在《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的目录前页写到:“纯虚构作品,不能再假了。写作的两大作用是自欺和欺人。”巴尔扎克在谈及小说的时候说:“一部小说,头一个条件就是引起兴趣,可是想要引起兴趣,就得使读者发生幻觉,相信书中的事情全真有过。”②所以冯唐又欲盖弥彰地接下去继续提到:“《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的写作动机非常简单,在我完全忘记之前,记录我最初接触暴力和色情时的感觉。”③歌德在《诗与真》中也指出:“艺术家的最高任务即在于通过幻觉创作出一个‘更高真实的假象’。”①那些年少轻狂、红烛昏罗,那些“少年斜倚桥,满楼红袖招”的青春往事,都化作一道旖旎的色彩被沉淀到记忆深处,就像散落河间的鹅卵石,在多年之后重新捡起发现它依然保存多年前水流逝过的痕迹,凭借一支孤独的长蒿,冯唐是时光之上的摆渡者,不断的捕捞这些零零碎碎的往事,然后洗干净它们身上沉淀的泥沙,又将露出本来样子的往事放在月光下风干,虽然残破不全,但依然有着绝世倾城的容颜。有人说故事都是假的,更何况从时间深处打捞的东西,谁能保证它的真实度?但我仍然愿意相信这些都是真实的,是真实的发生过这些事,真实的有过这些人,秋水,朱裳,孟寻,他们的爱情在花开花落中依然留有清澈明朗的味道,那种刻骨缠绵的思绪从骨子深处密密麻麻的爬上来,直至弥漫了整个记忆。
中篇小说《天下卵》在写作过程中以一种别出心裁的方式吸引读者的注意,这是一种对常规的突破,也是对冯唐对自己未来创作方向的探索。《天下卵》这部小说集是冯唐唯一一部中短篇小说集,而创作《天下卵》是源于冯唐的一种构思,冯唐认为自己创作这部小说集子是“实验性”的,是对自己创作方法的一种新的探究,而《天下卵》这部中篇小说作为这部小说集的第一篇,无疑是非常具有代表性的。冯唐在描写《天下卵》的过程中有两个非常突出的特点。一是不确定,二是空缺。所谓不确定是指叙述者的不确定性,以及叙述语言的不确定性,不可靠的叙述者意味着人物的语言本身不是决对的客观事实,需要读者自己去进行判断。不可靠的语言意味着叙述的跳跃性,模糊的字句预示着模糊不确定的未来。所谓空缺,是指叙述者身份的缺失,这导致文章只是在叙述故事而缺少写作者的姿态,叙述者作为遥远的第三者,用非常克制的语调来对故事的发展做简单的概括。小说往往是不连贯的,不仅仅是在像是看默片,更是加入了蒙太奇的手法,将一些重要的片段剪辑出来,将之放在一起也可以成为一个完整的故事,但冯唐的高妙之处在于有意省略这些片段之间的关系,而让读者自己去猜测,去构思。这也就使得故事具有非常强的不确定性,故事情节不连贯,不完整,不能以情节动人,而以故事的模糊与不确定来给予读者以无限的憧憬。并且,在冯唐笔下,故事的结局往往是不确定的,冯唐似乎并不喜欢将未来表示的明明白白,而是用一种模糊的口吻来展示一种模糊的未来。《天下卵》利用了古老的文本(上文已经提到,不再赘述),却做了根本性的改写。正如美国学者詹姆逊所说:“先行存在并作为其起始给定物继承下来的传统的或神圣的叙事范式的系统破坏和去神秘化或者说世俗的‘解语码化;”①每一种文学样式总是处于不断发展变化的状态,它一方面不停的“死亡”但同时又在不断的“新生”,在陈旧的格式当中不断的加入一些新鲜的血液,并且不断的以一些出乎意料的新材料来疏离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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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冯唐小说的意义 ................. 41
第一节 冯唐的雅与痞 ................. 41
第二节 冯唐与王朔、王小波比较 ............... 43
第三章 冯唐小说的意义
冯唐的小说有着自身的意义,在冯唐的作品里有着他自己的写作风格,在风格的雅与痞上也是各抒己见,在此我对冯唐的“雅与痞”进行了一番论述,同时也和王朔、王小波进行了相应的比较,进而深化冯唐小说的意义。
第一节 冯唐的雅与痞
在冯唐的作品中,我们很容易看到带有浓烈色彩的对性的描写,没有过多的修饰单刀直入,给我的感觉总是有点“骚、腥、黄、痞”的味道。在对物质的追求已经解决不了当前的问题了,需要的是精神的寄托,褪去矫揉造作的修饰,找到内心最渴求的欲望,这样才能最准确的理解什么才是内心的渴求。冯唐做到了,他的表现带有强烈的异质性,语言痞气似乎来自心底最初的声音,也正是因为这种心里最初不加掩饰的做派披露出他内心的渴求,用大俗来描述他追求的大雅。
人们对物质的追求已经不能解决当前的问题了,需要的是不断地打磨的精神,褪去包裹的最严实的外衣,找到内心最渴求的欲望,这样才能最准确的理解什么才是本真。冯唐做到了,他的表现形式带有强烈的异质性,语言痞气似乎来自原始社会,也正是因为这种原始社会不加掩饰的做派披露出他内心的渴求。
他痞气的做派不仅表现在他的小说给人的感受上,最主要的小说用词语言上也是相当的不避讳,他笔下使用频率最高的词是——阳具。纵使现在的文风变得比以前开放了,但是在女性读者看到这个词的时候,脸会唰的一下变红了,男性读者则会心咯噔的一下,在如今的文艺界这也是没有那么广泛的接受基础的。
在这个浮躁的社会似乎每个人都变成了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人,不只是为了大同世界,还是在掩饰自己以图达到自己的目的,种种都是我们不知道的,而冯唐用最原始不加束缚的野性想要彰显自己的魅力。于我而言,粗鄙的语言完全掩盖不了他内心的那份宁静与美好,那是他心中最深不见底的“雅”,藏在了重重的“荆棘”之下,不愿意拨开荆棘的人怎么又能见到从未见过的美呢?
有人评论冯唐的随笔和杂文有一种不畏但敬的笔锋:“文学、姑娘、饭局、城市体验、人生规划——什么都聊,聊的时候嘴边没有遮拦,笑话、狂话、黄话、俏皮话——全都一股脑地喷泄在纸上。”①冯唐的随笔与杂文内容非常丰富,在优雅精致的散文创作群体中,冯唐的作品是一碗浓汤,以其别样的滋味,吸引着众多读者。说冯唐是高档痞子,是洋痞子,因为他还是真正的科班出身,留过洋。正因为是科班出身,所以他笔下的“下半身”就“科学”多了,正因为他是学医的,他的笔锋,自然也就深刻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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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
有人说,冯唐是不能被放进柜子的一味药,这是是一个“圈外高手”,而在当今社会我们所需要正是这种“圈外高手”。当然“圈内高手”或者说“文坛内高手”在任何时代都是必不可少的,是我们所渴求的,但与此同时“圈外高手”也是我们所期盼的。何为“圈外”,所谓圈外人也就是定式之外,就像王小波,就像冯唐,他们的存在,会不断的对已经形成的定式进行冲击,使得已经僵化的模式不断被改进,从而为文坛不断注入新鲜的血液,从而使的文学创造真正走上多样化的道路,使得我国文学创作真正的丰富起来。冯唐之所以能够置身于文坛之外,成为一个坛外人,归根结底不是因为他的创作,而是因为他对小说充满真挚的情感,这种真挚的情感使得冯唐的文字具有一种别样的色彩,也促成了冯唐对小说独特的理解。他用自己成功,以及那些不怎么成功的经历让我们重新思考小说在当代生活的意义。用卡尔维诺的话来说,就是小说存在无限创作的可能,就是那“轻快灵便地一跳”,实现了小说从此岸到彼岸的跳跃,于是现实中的世界便转入可能性的想象。在 21世纪的中国文坛上,冯唐的一跳或许并不完美,甚至这种跳跃伴随着无限的风险,甚至这种跳跃是一种磕绊的艰难,然而,冯唐以自己的心胸在半空之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而这条可能不甚完美的曲线将会成为读者心中高悬的彩虹,永远闪烁着七彩的梦!
参考文献(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