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周大新乡土小说中的神秘叙事

第一章 周大新乡土小说中的神秘因素

周大新笔下有一个丰富而奇异的神秘世界。在这个世界里，神话传说、神秘意象、神秘情境、鬼神信仰等众多神秘因素充斥其中。一个个神话传说诉说着南阳地区古老而悠久的历史，满载着盆地先民丰富而伟大的智慧。众多的神秘意象奇异而迷离，散发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神秘气息，彰显了南阳盆地文化神奇而瑰丽的色彩。游走于现实与梦境之间，一些神秘情境的出现，或是对灾祸的预兆，或是对命运的影像，给人以启示，也对未来的走向有着绝对的灵验。于是，当科技还未能解释生活中所发生的的一切时，鬼神信仰便有了栖身之地，尤其是在更为封闭与传统的农村，更是为其提供了天然的土壤。掐字算命、看风水、祭神，这便是乡民们精神上的依靠。神秘，作为一种特殊的存在，指引着我们去思考，去感悟。

第一节 神话传说
神话传说是原始先民们在长期的社会实践中创造出的伟大的精神产品，饱含着古代先民们丰富的智慧，表达了他们对于当时世界的看法与认识，是人类文明史上的一笔极其珍贵的财富，也是一份非常宝贵的文化遗产。细分起来，神话与传说是两种不同的文学形态。关于“神话”的概念，学者们的观点莫衷一是。大体可以概括为两大类别：一种是狭义神话观，一种是广义神话观。马克思的神话观是狭义神话观的代表，认为神话是“通过人民的幻想用一种不自觉的艺术加工方式加工过的自然和社会形态本身。”自从神话被当做一门科学引进以来，狭义神话观一直是占据主体地位，《辞海》等权威的辞书均采用狭义神话观。鲁迅先生在神话学东渐的背景下将“神话”的概念进行了界定，即“昔者初民，见天地万物，变不常，其诸现象，又出于人力所能以上，则自造众说以解释之，凡所解释，今谓之神话。” 简单说来，就是先民们对于自己解释不了的自然现象、社会生活进行艺术加工，借虚构的神明来演绎，从而形成了神话。1982年袁珂发表了《古代神话的发展及其流传演变》一文，提出对“神话”概念的不同看法，属于广义神话观，引起了学界的热烈讨论，神话的概念内涵更为丰富。“神话”逐渐发展，出现了传说。神话与传说的区别在于，“神话与传说形式相同，但神话中所讲的是神的事情，传说是人的事情。” 这也就是说二者的主人公不同，神话的叙述对象是“神”，而传说的叙述对象是“人”或是具有“人”性的精怪、仙、道。总之，神话与传说都属于一种古老的文学体裁，都具有超现实性，二者相互区别又相互联系，有时也很难说清一个故事到底是神话还是传说。所以，在此就将二者合起来阐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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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神秘意象
意象，是我国古代文论中的一个重要范畴。“意象”一词，最早可见于《周易·系辞上》中“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一语，此时还带有明显的巫术色彩。刘勰的《文心雕龙·神思》最早把意象用于文学理论，文中这样写道：“是以陶钧文思，贵在虚静，洗渝五脏，澡雪精神。积学以储宝，酌理以富才，研阅以穷照，驯致以绎辞。然后使玄解之宰，寻声律而定墨：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此盖驭文之首术，谋篇之大端” ，大大强调了意象在文章谋篇布局中的重要地位。明代以后，意象渐渐成为较为常用的品评诗学品格的一个重要标准。之后，意象概念就在诗歌领域内得到不断地丰富、成熟与深化，并逐渐进入到小说等叙事性文体当中。著名学者杨义在总结意象概念的发展历史后提出“意象是一种独特的审美复合体，既是有意义的表象，又是有表象的意义，它是双构的、或多构的??由于意象综合多端，形成多构，它的生成、操作和精致的组构，可以对作品的品位、艺术完整性及意境产生相当内在的影响。” 意象绝不仅是表象与意义的简单相加，意象在形成的过程中注入了作者独特的神思，寄予了作者的文学期待，从而成为一个内涵丰富、耐人寻味的意义复合体。意象的丰富内涵使现代小说的研究发展中也越来越注重小说意象的塑造。
在西方，美国意象派代表人物埃兹拉·庞德认为：意象并非一种图象式重现，而是“一种在瞬间呈现的理智与情感的复杂经验??各种根本不同的观念的联合。” 苏珊·朗格也在她的《艺术问题》一书中讲到：“在‘想象’这一字眼中，包含着打开一个新的世界的钥匙——意象。在我看来，那种把‘意象’看成是对感性印象的复制的流行看法，己经使认识论哲学家们漏掉了‘意象’的一个最重要的性质，这就是‘意象’的符号性质。” [7]这就表明“意象”的多义性特征。意象的感性特征在文本中总显得凌乱、模糊、难以把握，它的感性形象常常与它所呈现的事物的真正形象有所差别，甚至是大相径庭。苏珊·朗格十分注重意象的符号作用，强调透过表层符号性质，看到意象所携带的内在主观情思。意象作为一种特殊的审美对象，融入了作者的主观情感体验，己经远非自然状态下的样貌，是创作者在主观上对原有事物的改造与升华，是表达他们情感体验的媒介。
周大新在乡土小说中塑造了一系列神秘的意象来建构他的神秘世界。这些神秘意象具体又可以分为三类，包括神秘的动物意象、景物意象、人物意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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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神秘叙事的艺术手法

周大新将故乡的神秘因素融入到他的现实主义题材的创作中，形成了具有独特风格的神秘叙事艺术。神话传说形成叙事结构上的双构性，采用一明一暗两条线索，现实与传说两条线索并行不悖，形成主旨意蕴上的呼应与对照；神秘意象产生了一种独特而广泛的象征性，众多动物意象、景物意象、人物意象构成了一个丰富的意象世界，传达出一种隐蔽的价值取向，象征着传统乡村伦理的传承与蜕变；神秘情境多使用预叙手法，对未来做出神一样的预言，也向迷失本心的人们发出了警告与劝慰；根深蒂固的鬼神信仰与敬神畏天的传统思想，流淌在乡民们的血液之中，向我们展现了一个神秘而真实的乡土世界，呈现出一种世俗化与功利化取向。

第一节 在对照中感悟：叙事结构的双构性
从词源上看，“结构”最初是一个动词。《抱朴子·勖学》中说：“文梓干云而不可名台榭者，未加班输之结构也”，意思与房屋建造有关，后来就多用来讨论文章的结构。结构在文章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小说家们要想写出一部优秀的作品，无疑要在结构方面下足了功夫。因此，单从文本的结构方面我们就能看出许多东西。分析一部文学作品的结构，不仅仅要对它的形式进行分析，同时也要对隐藏在叙事结构之后的深层内涵进行解读。正如杨义先生所说:“一篇叙事作品的结构，由于它以复杂的形态组合着多种叙事部分或叙事单元蕴藏着作者对于世界、人生以及艺术的理解。在这种意义上说，结构是极有哲学意味的构成，甚至可以说，极有创造性的结构是隐含着深刻的哲学的。”[24]结构本身给文本带来的多重意味也正是我们研究小说结构的意义所在。
线性叙事是我国古代小说结构全篇常用的一种方法。在新时期多种文学思潮的影响下，小说家们不再局限于单线叙事的惯性写作，在小说的创作方面进行了卓有成效的实验，小说艺术上的创新给读者带来了卓越的艺术享受。他们大都采用双重叙事，来丰富文本的思想内涵，表达自己的创作目的与感受。杨义认为，“由于现代小说的时空结构往往不再采取自然形态，而实行反复的穿插和折叠，叙事结构的双构性也就崇尚采取一明一暗的两条结构线索，在它们的纠缠、对比和撞击之中产生哲理的升华。” 这种双构性的叙事结构有利于作家使作品承载更为丰富的意蕴内涵，从而使读者获得更深的艺术体验。
周大新小说中所穿插的神话传说并不是一个简单独立的部分，而是已与作品故事内容有机的结合在一起，形成了结构上的双构性。它们之间形成某种张力，无形之中增强了文本的表现力度，丰富了作品的思想内涵。在此，神话传说已不再是单纯的神话传说，而是更多地借神话来传达某种特殊的暗示或象征，承载了作家主观上所赋予它的表现文本内涵的哲理作用，表现作家的独特意图与期待。正如杨义所言“所谓神话己经被哲理化和诗化了，作者用他对社会经验的独特理解和对文化意义的特殊处理，过滤、演绎或重构了原始神话的某些因素，借神话色彩来增强神圣感、神秘感和象征的力度。”周大新小说中神话传说的运用使小说散发出一种奇异、瑰丽的神秘色彩和浪漫、质朴的美感，更为关键是他使神话传说介入文本叙述，调节了叙事的节奏，使小说的叙事结构别具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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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隐蔽的价值取向：象征手法的运用
象征，是文学创作中的一种常用的表现手法，按照《辞海》的定义，就是“指通过一个特定的具体形象来暗示另一事物或某种较为普遍的意义，利用象征物与被象征的内容在特定经验条件下的类似和联系，使后者得到具体直观的表现。” “象征”是一个内涵丰富的概念，黑格尔认为：象征“不只是一种本身无足轻重的符号，而是一种在外表形状上就已可暗示要表达的那种思想内容的符号。”因此，不应只看到象征物的表层含义，更应该看到象征物的深层内涵，注重象征物的深层意蕴，这样才能更好地深入文本。
象征以某些特定的艺术形象传达或者隐喻某种哲理、观念或情思，这些被赋予了象征意味的艺术形象便成为了意象。意象可以看作是“意”与“象”的审美结合，是作者用来传情达意的重要手段与方式。韦勒克、沃伦在谈及象征、意象与隐喻时说:“首先我们认为象征具有重复和持续的意义。一个意象可以被转换成一个隐喻一次，但如果它作为呈现与再现不断重复，那就是一个象征了，甚至是一个象征（或者神话)系统的一部分。”因此，象征的运用离不开意象的呈现，象征的独特艺术魅力正在于用有限的具体形象来传达无限的价值内涵。作家在创作时，总是选取颇具代表性的意象来表现文章的主旨，此时这个代表性意象就作为文章的“文眼”，来传达精神、凝聚意义。文学作品的不朽意义恰恰是体现在文本的多重意义上，作者需要借助意象的象征性来展示文本丰富的内涵。这既是创作者对自我情感的观照，也是激起读者阅读兴趣的关键。
其实，意象本身就具有象征性,只不过在周大新的小说中,意象的象征手法运用的更为广泛。无处不在的象征性意象增强了小说的文学内涵，承载了作者丰富的情感。经过漫长的文化积淀，在文学长廊中逐渐形成了一些约定俗成的象征对象，如“龟”、“鹤”象征长寿，“竹”、“菊”象征高洁，“虎”、“豹”象征勇猛，“蛇”、“ 蝎”象征狠毒??这些具有象征性的文字符号是在中国传统审美观的影响下形成的，借用南帆的说法称之为“传统象征”。他认为“在很大一部分象征中，特定的意象之于某种观念、哲理或情感之间的联系中介乃是我们周围的文化传统与文化氛围。这些象征的第一次合成可能形形色色。它们或者来自一个文学典故，或者由于某种常识性的联想；或者只是一个贴切的比拟，或者可以追溯到遥远的图腾崇拜。然而，经过漫长的积淀，这一切都将得以固定从而在文学周围组成一种文化背景，一种艺术知识。久而久之，我们不再追究这些象征的源头，所象征的意蕴仿佛直接从意象中涌现而出。” 从而把这类依赖于文化传统的象征称之为“传统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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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神秘背后的价值追求 .............. 33
第一节 增强“故事”的表现力 ................................... 33
第二节 对故乡文化的深情凝望 ............... 36
第三节 “为了人类的日臻完美” ................ 39

第三章 神秘背后的价值追求

“神秘作为一个审美范畴，它能给人一种朦胧、含蓄、深邃的美学感受；而它作为一种认识论的范畴，则意味着认识的有限，同时也表达了认识欲望的无限；它能调动读者丰富的想象，产生对彼岸世界的追慕，从而超越了小说狭小的时空界限。另一方面，那奇异的幻想，激越的情感，原始的野性活力，这些文化艺术中美的特质，都与神话传说、巫术文化密切相关。所以，对它的表现不是为了猎奇卖弄，也不是作为故事叙述的点缀和装饰，而是一种审美的需要。” 神秘背后有着深厚的价值内涵，神秘叙事作为一种独特的视角，也给我们提供了新的审美意蕴。

第一节 增强“故事”的表现力
一、对“故事”情有独钟
研究周大新的小说，离不开对其小说中“故事”的研究。“故事”是小说中的重要部件。古今中外的小说家、评论家都非常注重对小说故事性的研究。鲁迅曾经指出：“谈论故事，正是小说的起源” 福斯特也认为，故事是小说最基本的要素，“小说就是讲故事。故事是小说的基本面，没有故事就不成其为小说。可见故事是一切小说不可缺少的最高要素。” [49]钱谷融也指出：“小说后来之所以会那样受人欢迎，所以会几乎人人爱读，必有它特别吸引人的地方在。这种特别吸引人的地方，我想主要恐怕就在于其中所包含的故事性。”
中国传统文学历来注重小说故事、人物的写法，讲究故事生动，人物形象鲜明。新时期以来，先锋小说等新兴文学流派打破了传统小说重视人物、情节的模式，侧重于各种文体实验，关注小说形式的创新，周大新却始终坚持对小说故事性的追求，认为“故事是小说中不可或缺的构件，故事的质量是衡量小说品味和等级的一个标准，” 并坦言“我当然欣赏小说形式的创新，更羡慕那些不断施展新拳法的同路人，自己也在努力超越自己，用心探索小说新的话语方式。但我坚信，这种探索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促进人类的日臻完善，因为任何形式的创新都是为了增强小说的艺术性，为了让人们更喜爱读。”因此，周大新一直重视小说中故事的描写，小说的故事性很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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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
神秘一直是中国文学的底色。神秘叙事在当代文坛中并不少见，它给我们带来了许多新奇的艺术感受，也启发了我们对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关系的思考。周大新是一个热爱神秘的人，神秘使他的小说呈现出瑰丽、奇异色彩。周大新坦言：“我们讲科学并不就是否认神秘的存在，所有科学未达到的地方，其实就是神秘的地盘。我们生活中遇到的暂时不可解的神秘事情很多，这些当然应该进入我们的作品；另外，文学原本和神秘就有着紧密的关系，小说在某种意义上说就是制造神秘，写得越神秘才越有艺术魅力。”
相比于当代文坛上其他运用神秘叙事的作品，周大新的乡土小说所呈现出的既不是贾平凹式的“鬼气”，也非陈应松式的“神气”，而是一种独有的“人气”。神秘在周大新的笔下，并不晦涩、深奥，更多地呈现出一种平和、真实，因为这就是乡土民间的一种生活状态。周大新将神秘纳入到现实文本的创作中来，不是为了猎奇，而是为了展现故乡人民真实的生存状态，是周大新表现故乡文化的一种独特方式。它既是神秘的也是现实的，它既是虚构的也是真实的。他的小说在绚烂瑰丽的神秘背后展现着贴近生活的真实，他笔下传达着的是“对神秘文化的深入体验和传神表现，是有利于达到对中国人生、中国民族性、中国文化乃至人性奥秘的深层把握的。”
神秘为周大新的小说增色不少，增强了故事的表现力，使小说展现出一种别具一格的趣味。神秘叙事是周大新小说创作的重要特征。丰富多彩的神秘故事展现了周大新独特的故乡文化，表达了他对故乡文化的深情凝望，是周大新文化怀乡的一种有效阐释。感念于故土之情，周大新对故乡的人、事、物都充满深情，致力于对笔下人物美好人性的挖掘与展现，力求展现完美人性。
参考文献（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