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显现与遮蔽
一般意义上,哲学观念能够引发剧烈的政治行动,反之,政治关注也时常会挑动哲学论争,这种思辨的张力本不足为奇,只是到了近代才具有了特别的意味。
阿伦特认为,近代形而上学面临的诸多问题,并非是那些被指责为“无意义”的词语所造成的,而是理性在追求真理的名义下逐渐偏移了主题,进而在精神世界中自行制造禁锢。作为形而上学危机的表征,现代性诸多困境的根由不是思想家们远离了人的境况去考察抽象的政治理想,而在于让哲学思辨的结论过多的涉入现实政治,从而使人丧失了对自身行动能力的关切。此外,由于哲学介入政治,“单数的人”的意志逐渐凌驾于“复数的人”的思维之上。二十世纪 30 年代以后,伴随着极权主义的兴起,意识形态灌输与激进民族主义在欧洲大行其道,这段历史被阿伦特称为“黑暗时代”。她亲身经历了德国思想界集体转向的悲剧,大批知识分子在面对极权暴政的危险之下,仍然抛弃良知而投身纳粹运动,曾经的老师兼恋人的海德格尔竟然加入了纳粹并被官方任命为校长,为法西斯的教育理念摇旗呐喊,这让身为犹太人的阿伦特甚为痛心。那些“职业思想家”面对现实政治变得缺乏足够的警觉进而极为轻易的丧失立场,这使得她对学院派哲学的专业关注感到甚为失望与反感。自博士论文论述奥古斯丁“爱”的观念论后,阿伦特一直都尽量避免纯哲学论述,并明确表示不接受哲学家的头衔。她认为思辨理念和政治现实间存在着一个不可弥合的鸿沟,这是对哲学涉足政治的深切怀疑。
1.1 公共领域的显现
阿伦特的学术生涯主要着力于政治学研究,正如韦尔默所言:“她(阿伦特)对西方政治哲学传统的重新解读和批判具有海德格尔意义上的彻底性,即使这种重读和批判试图把海德格尔对形而上学的解构落实下来,并使之发生政治上的转向。”
阿伦特秉承了共和主义的中心原则,即“积极行动原则”,“积极行动”与公民政治相关,也与沉思生活相区别,公共领域内公民的积极行动是调节现实政治的基本动力。从《极权主义的起源》到《人的境况》,阿伦特一直都力图证明一种前哲学的政治的可行性,她始终相信现代性弊端的解决依赖的是作为对“沉思生活”的倒转的“积极生活”的实现,“积极生活”是整个社会进步的应然起点。“只有积极生活失去了它在沉思生活中的参照点,它才能变成充分意义上的积极生活”阿伦特认为应该通过古典政治理性的复归激发人们的积极行动,经由公共领域的构建祛除极权主义的危险,从而改善现代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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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思维能力的解构
阿伦特自己曾说过,《精神生活》相当于《人的境况》第二部分,之所以较晚论述人的沉思行为,是因为她不确信自己有能力把握其与行动生活之间的分歧。作为精神生活的组成部分,无论思维、意志、判断做何种变换、进行何样的界定,都不能弥合人与现实世界的最基本的对立,即精神与行动之间的对立。思维活动具有相对独立性,是“无利可图”的。正如海德格尔所判定的,精神生活不直接赋予人们活动的力量,但毫无疑问的设定了行动的原则和生活所依据的标准,阿伦特将这一论断展开论述,并赋予其与积极生活合一的内涵。
2.1 纯粹的显现与思维能力
讨论阿伦特,海德格尔便是那无处不在的背景,他精深的现象学和存在主义造诣影响了阿伦特的哲学旨趣,同时他对传统形而上学的解构则直接引导了阿伦特的理论批判。阿伦特沿用了海德格尔现象学的基本范畴“显现”和“遮蔽”,在《人的境况》(1958)《在过去与未来之间》(1960)、《黑暗时代的人们》(60年代晚期)等著作中,“显现”与“遮蔽”有着超越纯粹现象的政治涵义。公共领域的特征即在于“显现”,表现为有旁观者在场,人以言谈和行动参与公共领域,并在其中获得自我价值;私人领域的特征就体现为“遮蔽”,私人生活应该处于隐秘的状态,私人生活包括满足生存的劳作与闲暇之后的思虑,满足生存需要的劳动与工作没有必要深入到公共空间干涉政治行为,沉思也作为人的一种自我保护的机制而存在,不断提升着人生存的内在意义。然而,当群己的界限被虚伪的“显现”所打破,私人领域的“遮蔽”便不再是一种自我保护,而变成了自我蒙蔽,使人们淡漠于公共领域中行动的善恶界限,这种意义上的“显现”与“遮蔽”就再也无法诠释人的生存境遇了。此外,由于师从于海德格尔和雅斯贝尔斯,她将海德格尔的此在生存论与雅斯贝尔斯对生存的重视融入其理论视域,这使得其回避了传统哲学的存在论,而将生存意义的“澄明”当作思维的目标,着力关注于与人的生存相关的“显现”的抽象界定。达到 “澄明”,也就是人超越经验性存在的这一历史性过程,这需要人体会和领悟,使生存的意义彰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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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单数的人:思维能力的解构 .......................5
2.1 纯粹的显现与思维能力 .........................................5
2.2 思维的自我同一性 ..................................................8
2.3 思维的隐喻性原则 ..................................................10
第 3 章 复数的人:前政治的哲学 ...........................15
3.1 “不朽“的思维 .......................................................15
3.2 苏格拉底与前政治的哲学 ....................................15
结 论
阿伦特有意通过对苏格拉底的理想化描述,构建一种前政治的公民哲学。我们不能简单将之理解为“公民的哲学”,实际上苏格拉底曾反复强调自己并不是以公民的身份进行思考,“他作为主要献身于思维的人参与讨论”,与他讨论的伙伴们,都是借助对话、攻讦、共识完成对多元化世界的隐喻,且互为彼此作为摆脱孤独的媒介。仅仅与自我一致的思维是不能满足哲学家对真理的追求的,苏格拉底也概莫能外,这便回到了之前讨论的真理与意义的问题,苏格拉底没有对后世哲学的预见,他“似乎并没有认识到事情的这一方面,于意见中寻找真理会导致灾难般的后果,即意见被全盘否定——因此真理能够消除意见,它能使公民具体的政治现实遭到破坏——所有的意见消除了,却没有真理替代他们。”这便更体现出了苏格拉底前政治思维的可贵。阿伦特经过细致考察发现,苏格拉底的诸多对话并非都以“助产术”的否定形式出现,他是有肯定命题的,其中之一便是“受恶比作恶好”,如上所述,这是苏格拉底的真理性主张,阿伦特认为这才是西方伦理思想的真正开端。
只有从这一点出发,才能理解为什么苏格拉底自比为“牛虻”“助产士”和“电鳐”,作为哲人,他坚持不作恶的基本信条,恪守面对现实显现时的真诚态度。苏格拉底总是在人群中刺激人们思考,以避免他们在无思的安逸中随波逐流,他鼓励人们去对善恶是非这些概念进行确切界定。
最后,如同电鳐一般,通过麻痹自身来麻痹任何接触它的东西,将哲学家的困惑传递给世人,避免人们中断思考。至此可以概括的说,想要具备苏格拉底的思维能力,就必须同柏拉图主义以及一切唯我论哲学划清界限。阿伦特为前政治的哲学树立了一个范例:身为哲人,不能总想着如何教导民众,应该提升他们的意见,这些意见构成他本人也参与其中的政治生活。
综上,我们可以为这种前政治的哲学勾画一个轮廓:这种哲学承认世界在显现过程中的统一性,在积极生活的领域中重视多元性与差异性。..........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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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汉娜·阿伦特: 《人的境况》,王寅丽译,[M]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9 年版
[3] 汉娜·阿伦特: 《黑暗时代的人们》,王凌云译,[M]江苏:江苏教育出版社,2006 年版
[4] 汉娜·阿伦特:《论革命》, 陈周旺译,[M]江苏:译林出版社,2007 年版
[5] 汉娜·阿伦特等: 《耶路撒冷的艾希曼》:伦理的现代困境,[C]吉林:吉林人民出版社 2003 年版
[6] 伊丽莎白·扬-布鲁尔:《阿伦特为什么重要》,刘北成 刘小鸥译,[M]江苏:译林出版社 2009 年版
[7] 海德格尔:《形而上学导论》,熊伟 王庆节译,[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年版
[8] 亚里士多德:《政治学》,吴寿彭译,[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 年版
[9] 亚里士多德:《尼各马可伦理学》,廖申白译注,[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年版
[10] 茱莉亚·克里斯蒂瓦:《汉娜·阿伦特》, 刘成富等译,[M]江苏:江苏教育出版社,2006 年版